放假的水（程志强，组诗）

★我是一条蚯蚓

我是一条蚯蚓，牵着地球逛街

各种声音，流向褶皱

含在口中的冬天，在体外熊熊地燃烧

你把一柄斧头放生了

风的库存量，急剧地上升

树枝画地为牢

一扇门抑郁而终

贵宾落座。落汤鸡在地面上凿出痛苦的脚印

我不会约定俗成地嗫嚅

地球转折，我也不会踩到谁

大不了，喘着粗气把自己缠在来生的身上

再寻找一枚落日

签字画押，你是一头公牛

用尾巴弹奏我

无数条我，弹奏成唯一的一条

黑色的街道，织成的围巾

绕在时间的脖颈上

散发着泥土的一股清香

★连阴雨

捅了窟窿，开始施恩，施法术，连阴雨

把天地连为一家。放假的水，满大街游荡

新的物种在高楼里，呱呱坠地，喧嚣

一些虚无的脚，穿梭于繁琐的阶层

惶恐，重大，茫然，呛咳不止，集结成新生态

流水不止，生生不息。在空气里打捞恶意

所见所闻的事物，都长着人类的面孔

却不讲人话。水坐在云端，像一个泼妇

那么多的委屈，大雨倾盆，累了老了

再好的地方也不想去，呆在墓穴中

繁衍粗糙，死寂，开除所有的男欢女爱

★一些动物

一些动物，说着人类的情话

死亡的曲线，轻而易举就超过了死亡

风寒让我们回到本真

“墓地，是最大的疯人院。”

比想象的还要拥挤

巨大的回声躲在天空的背面

鸟儿也患了自闭症

一粒，一粒，彼此冷漠的一粒

同类的世界过于简单和草率

一些动物，很快地就学会了人类的

为人处世之道

很快地，就听到了暮色

断断续续的哀鸣

像是在说：“跟我来，跟我来……”

★搭一座桥

她要在身体的两个部位之间搭一座桥

老了，就要修路搭桥

路，留给子孙，桥，留给幻想

乳房下垂，青春开始松弛

无意间，就让往昔大大咧咧地裸露着

衣衫渐宽，宽到可以装下是非，容纳整个世界

仆人们从树干上飘落了下来

还有一些心事

刚刚死，体温显得可笑

在某个时刻，注定要流入天上的河

高远地流，甚至能将深锁的庭院、残垣断壁

等同于身后事

再用新鲜的黎明烘托出一座晚年的桥

★清理现场

清理现场时

一滩水非要死皮赖脸地跟着

几个女孩的青春痘

非要长在公交车的车窗玻璃上

他张开的手臂

伸出的枝桠，火急火燎

空间逼仄，逼着一滩水窒息

你悄悄地回家了

而我看到的是一座雕像

刚刚完成了自己

粉尘还在飘荡

我想一定是清理现场时

步履过于轻盈

就直接进入了最隐秘的内核

暴露出黄金的慌张

白银的苍白

他伸出的手臂也有些仓促

补丁来不及躲闪

意识的前脚已经融化在了水里

★雨滴

雨滴按照珍珠的思路一路狂奔

爱情出现时

作为树叶的项链

眨着眼

雨滴用奔跑的速度计算出

花朵和果实之间的距离

用羊羔的嗓音

生儿育女

雨滴把残酷的政治灌输到酒杯中

人人都是死囚

带着头套和枷锁

偶尔发出一两声明亮的尖叫

雨滴将落日搬进体内

内心从容

直到夜晚肆无忌惮地漆黑

落日也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