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风水（组诗）

活了大半辈子
我才略知一点城市风水
并试着从建筑物的风格
去解读它的象征
这一解读让我大吃一惊

政府大楼像一群险峻的山峰
其间沟壑纵横风景奇伟
它的入口处往往是信访办
虽很便民却将焦渴的民心
阻挡在深谷之外
一个公民休想会晤他的市长

法院像一座矗立在高坡上的
城堡，它居高临下腑视尘寰
威风凌凌的权威令人仰望
让有冤要申有案要办的人群
像一粒粒气喘吁吁的蚂蚁
在陡梯上匍匐爬行

至于会所往往藏于街巷深处
那九曲回廊灯红酒绿的布局
让囊中羞涩者望而止步
要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得舍命装扮一次
挥金如土的富豪

只有满城皆是的便民餐馆
算是亲民建筑，总有几个
年轻的打工姑娘笑着向你鞠躬
口径绝对一致——欢迎光临
像几只训练有素的鹦鹉
对你的钱包服务

说到底，连监狱内部也有
一般与豪华设施的划分
唯有火葬场的高烟囱全国一致
一个顶天的惊叹号，执行着
一四六九的焚烧法则
——化你成一缕青烟
关于墓室的等级却依然不同    
有的占尽了风水，富丽堂皇
有的屈居阴暗旮旯，犹如狗穴
纵有来世也不会活得大红大紫
倘佯滨江路
多年来我顺江而下逆水而上
搜遍了祖国的几百条江河
也寻不到我童年时靠泊在
江边的乌篷船
如今我倘佯在滨江路上
那青石板上镌刻的古城风貌
瞬间激活我童年的全部收藏

那些骂了一辈子脏话的纤夫
都是背船过滩喊震山河的好汉
那些被烈日炼成青铜体的苦力
在江边补衣妇的顾盼中
都是爱得深入骨髓的风雨砥柱
还有那些被江水淘洗成精灵的
雨花石，闪烁着五彩斑斓的梦

我恍兮惚兮，宛如走进一帧画册
隐约听见，川江号子响彻云空
船在波上摇晃，岸边垂柳随风
一个盘腿坐在船头独饮的老汉
笑盈盈的，任凭我恳求
也不肯让我上他的船，仔细一看
原来是艘新近打造的渔舟

清碧江面有几只江鴎嬉水
浪花飞溅濡湿了我的眼眸
啊滨江路，你赠送我一卷泸州新貌
我送你一首痴情的小诗吧

老巷子
老巷子，啥模样
一走进巷便气清神爽
喇叭花趴在颓圯的墙头
等候着总是迟到的阳光
只要雨点飘来刷净石板路面
油雨伞们便撑开大朵鲜花
粉红窗帘仿佛近在咫尺
伸出手就能触及对门闺房
一只红公鸡引颈长鸣突兀报晓
弯背的老者觑着眼睛寻找太阳
东家伸出一根竹竿到西家瓦上
晾晒出旧被单或蓝底白花衣裳
这样的景致会让行人感到
自己也融入一幅巷画

老巷子，啥模样
一走进巷便像回到了家
袅袅炊烟依恋着老青瓦
单纯的小狗朝你摇尾巴
某家在炕红辣椒满巷人都咳嗽
某家在炒回锅肉户户即闻香
谁家娃娃考上北大皆大欢喜
谁家夫妇吵闹缘于双双下岗
张大爷乐施好善夏季免费送药茶
李大婶是百事通关切东家窜西家
老巷里天天记录着大家谱
一家有难各家都出手帮忙
如此人情暖暖令你永不孤独
即使你住在天堂也会常常想家

老巷子，啥模样
人们渐次将它遗忘
北京胡同上海里弄成都巷子
一条条都腾给了房地产开发商
典型的明清宅院已晋升为文物
令南来北往的旅游帽东张西望
水泥大峡谷里人群熙来攘往
像密匝匝的蜂群拥出巢房
一辈子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谁家搬走哪家迁来与我无妨
等收水电费时方知换了生模样
一百年后问后生：老巷子啥模样
哦！清末民初的旧居吧

又看见
又看见：某处深山古刹
一条生满青苔的石道上
掀起阵阵足音的潮浪
石刻的山门前人声鼎沸
这里高呼留影，那里高呼卖茶
乐得帽子和绿帽子们
风蹿尖叫，追逐攀爬
野山羊蹿到山顶避祸
老鹰在空中惊慌瞭望
菩萨被烧烤燻得愁眉苦脸
惊诧于游人的无知和鲁莽
为什么不能任它们静谧于青山的
怀抱，黄昏传播肃穆的暮鼓
晨曦荡漾古钟的悠扬
让山林里有放声吼歌的樵夫
让青灯下有忘我读経的和尚

又看见：某处偏远的古镇
被数码相机精确曝光
安闲的老人策杖出屋
坐在门口石礅上晒太阳
几十户明清老宅静如处子
倚傍着几百年的青瓦白墙
而不久即将引来旅游的大潮
引路牌上红色箭头指向四面八方
为什么不能让如此的好山好水
充分享受金太阳和银月亮
让山溪仅有一根独木桥
一缕炊烟散开才发现有人家    

自然生态是遥对太空的透气窗口
自然生态是地球上仅存不多的
泼墨画。旅游商巨大的口袋里
英磅美元早就流得哗哗响
难道怀抱着天文数目死去
真的就幸福吗    
雾霾
黑夜，尽管一团漆黑
相比白昼反倒不觉呼吸紧促
漆黑中可凭着梦想潜入童话
还可在梦境中的溪水里洗足
在沙滩上放风筝

一觉醒来便觉大事不妙
所有人浸泡在天罗地网的雾霾中
有如将一件白衬衫，丢进一潭
无边无际的墨池，霍地染黑
比黑人黑，黑得像一块煤炭
我呼吸着GDP飙升时排泄的毒气
先是肺部被渐次浸黑
随即血液也浓成污水
我要以黑色的灵魂起诉
却苦于找不到元凶，兴许
在我未查到被告之前已命归黄泉

其实，在写此诗时我已在去黄泉的
路上，恳请食用特殊食品和享受
空气过滤器的公仆们告诉我
谁是制造雾霾的元凶
我不是基督教徒没资格去问上帝
我的灵魂还没通过阎罗王的审判
故不能在地府投递诉状
趁我当下尚苟延残喘
只有最后问一声公仆
谁是制造雾霾的元凶

作者简介及通联
涂代祥，泸州作协优秀作家，省小小说学会会员。泸州龙马潭区作协副主席，《七月》散文主编。八十年代开始发表小说与诗歌，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四川文学中旬刊》、《四川群文》、《青年作家》、《草地》、《当代文学》、《小小说知音》、《西部作家》、《四川散文潮》、《贵州文学》等多种书藉刊物，发表近五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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