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里的乡愁

文/张萌
 
没收一棵树的红豆，我手腕就
奢华如秋，她们从峨眉的
三江源缓缓移动，倾泻而出
中年如秋，我把一首诗交给源头
流经之处棵棵枣树
这枣红，有田埂，有知了
有一条彭拜大河
有日光下奔跑的母牛
有大片青枣落地，有一个打枣的少年
跃上阳光，这是我的故乡
一座老房，绑架我的泪光
我怀念的一条小路
一直存放着我和外婆的
脚掌


*陷落

花期已过 ，山谷再一次陷落
我的掌心向下 ，泥土在讯期里干涸
你说过的一粒种子已经越狱
我被挡在春天的墙壁
而水滴 ，千万次穿透你
我试图离开七月的玉米 ，风是最后一道鸟鸣
 
黄昏 ，在诗里抛锚
想你的燕子堆积
明晃晃的罅隙 ，蹒跚而至
葵花的陷落
再一次 ，轻而易举


*思念晨曦

我只能用晨曦自我安慰         
————阿赫玛托娃

我正在向你献出安宁，我把手背的
皱纹抹上眸子里的安静
好让苍老一步步织成纹理
我抚养的植物们却盎然生机，它们的皮肤
正是晨曦
它们如此安详，如意
一如我脖子上温热的玉
我闭上眼睛，感知着
所有的跳动都是晨曦的旨意，所有的
爱情
都朝着神
晨曦只是颤动了它的核心

*春天在我的鼻翼唱歌

一只鹅，我曾赞美过它的白羽毛，恰似一冬的雪
卧在青草上；
现在一块鹅进入了我的血液，它先是融化，
然后变成一支曲子，被立春，被谷雨，被雨水
在一支蝴蝶的指挥棒下
似清泉慢慢流淌
似一支高昂的柳丝
轻易地扬起了春季
它所流经的路途颇不寻常
它那里也不去，它直通我的鼻翼
因为它是我脸颊的象征
征服了它，就是春天的所向披靡
尽管这歌唱痛苦无比，尽管这疯狂如此荒诞，
但是既然是歌，我就让它充满怀想


*活着的山药

有时像一根木头，有时像嶙峋的老树根
只是它们远离了故土
远离了养育它们的人
安静一词随着它们破土而出
偶尔也会守株待兔
成捆的姿势引来一群食客
它们始终活着，白色躯体
与火汇合，进入咽喉
我，理解了它们
并在一个寒冷的雨天写下了几句
山药，我把你的纯洁
咽下，会变得可爱吗
作为一个路人，我看见
生活再次降下雨水
超市里，山药和买山药的人再次相遇


*我只想窃取一些花香
 
 这些黄色的，一小瓣
一小瓣，她守着自己的身体
守着情人谷的花香
就像我为一株芙蓉的盛开抿着嘴角
就像一朵紫罗兰忽然在我
的手指上怒放，哦
你一树一树地笑，一树一树地
把我锁进你的城堡
我已陷落，我把自己送进
桂树，和桂花一道
成长，一道
嬉笑，弹琴，捕捉
你，一丝凉凉的心跳


*陌生是一种情绪

我愧对栀子，我窃取它的香
食其色，继而对它青色的花苞浮想联翩
我把它从闹市带回，只给水
 
我愧对栀子，它把瑰丽的一生
献给我，且贱卖
现在，它头颅垂下
我想着它潦倒的后半生，在我的
卧室里，它的体液四溢；
它已离开了舞蹈的大地，白色的花瓣
是对母体的回忆？
我像只苍蝇飞不出黑夜的窗棂
我打开无知的光线，它的罅隙
刺痛了我的脖颈，哦，
栀子，一枚喧嚣的子弹
一支灰尘的卷曲，一只陌生男人的
手，顷刻埋进晨曦


*爱丽丝的春天

在许多的鱼鳞汇集之前，我伫立岸边。

爱丽丝。华清池的墨就这样长成你乌黑的发辫
一枝桃花是你的祖先，娇和艳忽然张开眼
我用力碾。
在一滴墨里写诗。在一个叫时间的男人怀里挣脱睡眠
在一滴酷似泪水的露珠里抚摸你的脸。
在白的喧嚣，在水晶的临近时
允许你对着琥珀撒娇，允许虎跳峡的豪情来到我的面前
鳞次栉比。
 
爱丽丝，你是春天的一尾鱼
谱着月光下的小夜曲，你的鳞穿越春秋
穿过圣经。
我跟在小数点的后头，数蒹葭，数苔藓，地衣。
数你抛弃的星星。
我经过一支冷雨，它也曾是被遗忘的马蹄。
多少白驹过隙。
多少春燕长鸣。
 
月亮，是一座康城。
你摆动五彩的羽翼，狂野的心。
我手握无极。田野像扫荡后的芦苇，垂死，无趣。
这时，美人鱼搅动了水晶，
致爱丽丝，是一道波纹，群鱼下凡
唐三彩。
风，必须来；载着一代艳后的丰腴
载着卡萨布兰卡的后裔。卡车
此时是一条祭祀的鱼。

 
*在塘南，我放下了黄昏的轻

我带着一枚叫葳蕤的词而来，我把它们
放生，它们原本就属于
一片金色，属于稻穗尖的摇摆
此刻，塘南
状元及第的怀想一声一声响起
一棵梧桐听懂了
一行白鹭在展翅
还有，我的这枚葳蕤的词
它随着脚下的稻田，四散开去
仿佛一个智者
仿佛一个人的情思
黄昏用黄色，用它的轻盈
褒奖了我
因为我把诗里的乐声，诗里纷飞的
花语
全部献给了塘南，献给了黄昏里的
轻


 *与八大山人对画
 
一树丹桂，是你的宫廷
我在一朵朵黄色的花朵里穿行
我把太阳，月亮，山峦
全都请进你的桂树
我把自己的黄皮肤揉成黄昏，把
漫天的花香铺成八大山人
哦，这是怎样的图画
这是怎样的一朵丹桂？我已
非我，我已陶醉
你倚着
飓风洪水，你从一个朝代的奢华
渐渐，浅浅地
隐退

*最后一片叶子

是一只无声的鸟，把风
当成自己的巢
是一群暮年的稻草，把天空
当成练笔的道场，它们隐姓埋名，
在最后的结局里
把我占领
他们把飞翔当成声音
她们抹去心灵深处的胭脂
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是秋天的骨髓，是我的
大雁不停地往南飞，这是初冬的明媚
是唐朝的湖水，暗藏的山峰
一群骏马，用骨络奔跑
一跑就是千年
是巨人体内的秋千，是你
种植的相思，这是
我想你的漫天风雪，哦
最后的叶子，你
铺天盖地，你把我的绿荫
铺在成熟上面，你吞噬了我
一次次唤起
我对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