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站在草原的深处
叫着隐子草、羊草、冰草
小黄枊以及榆草
抑或叫着一只小鸟
和一只低头喝水的羊羔时
一队鸿雁正飞过
风清扫过多云的天空
正低回草原之上
有草的地方就有长调，就有蓝色的溪流
就有低过头颅的山坡、沙丘、湖汊
就有长生天高飞的鹰翅上驮着的
落日，黄昏
它们都是一座草原身上的事物
都在一个异乡人的眺望中

2

在白昼和夜晚之间
我能摸到的不止是天上低回下来的长风
还有雨水，鸟鸣，河流的大言稀声
长路的尽头堆满了迷离的光
忽明忽暗的灯火
忽远忽近的蒙古包
抱着马头琴的琴声
抱着活化石、路标、祭台
抱着远方消失的身影
停泊在风声上
而我看着这一切
像一个“持镜的孩子”

3

蒲公英，野百合
格桑，鸢尾花，没过畜群的蹄音

苇荡与菖蒲合着一道又一道河流
在远处遥望

河水掠过脚踝
牧马人正看着风吹草低
睡着的草，醒着的草
听到牧马人卜通卜通的心跳

4

雨水过后，草原一片沉寂安详
疾疾而清冽的风声
在诉说生者与亡灵
在马匹和反复出现牛羊的草原上，反咀
一些遥远记忆
一些来自地平线上的想像
一些古老的时间，以及秘密
比晚来的明月还要空旷许多

5

一匹蒙古马走过低矮的灌木丛
我喜欢的杨树、柳树、沙棘、女贞、芨芨草
像一个人名，只长在科尔沁，而不长在别的地方
一匹蒙古马在伟大辉煌的时分
在眺望的岬口
它停在它壮年的时间上
天上的风低回着
那些守望的眼睛
那些长弓，马背，乡愁，长调
依旧在风中，在古老的时光
在聚散无凭的人间闪耀动人的光线

6

一片草原，是你的，也是我的
草原如此辽阔
在这里，有我们共同吐纳的气息
在科尔沁腹地
听到了么，那些沉默的水声，正流过来
像鸿雁一样，从日出到日落
爱此处的宁静和深色的日光
爱正开得心乱如麻的野菊
天上的风呀，一次次低回
马头琴声，在山坡升起
聆听菊瓣上的马蹄，我柔软的诗行
带着我，在科尔沁，开始了一生最漫长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