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住生命里的过往残缺(组诗)

作者: 2015年11月25日15:31 浏览:61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芭蕉帖

记住芭蕉只需一秒。这南方以南的植物
南方之南的女子。青葱,丰腴,婆娑,摇曳
作为一个诗人瞬间用以描述美丽的形容词
皆可信手拈来,复制,粘贴,润色
芭蕉呵

爱上芭蕉只需一夜。雨之墨写意江南山水
而雨打芭蕉,比一首民谣更耐听
我不关心秋池里的水,涨或落
我只关心雨中静默的人,怀抱琵琶,弹与谁听

恨上芭蕉只需一场雪。雪是天使,或鹅毛笔
晾晒的巨幅长宣,等待被书写情诗
倘若不是为情所伤,何必于一场雪化了时
如误食砒霜,萎顿,枯槁,韶华片刻烂至脚跟

现在我想忘记一个人,这比拔掉骨刺更难
年年三月芭蕉的嫩芽拱出地面
像匕也像锥子。我发誓再不写情诗
用一次远行,也无法剥离夜空中,大片大片
青葱,丰腴,婆娑,摇曳之影

这影姿如雪,铺天盖地
而我怎么也恨不起雪,我体内大片的冷
非一日之寒。而我随意涂抹的文字
都有雨打芭蕉,淅淅沥沥之声
2015.10.18

石榴帖

每次看见石榴树我都会停下来,不是石榴树
有别于其他树,其实石榴树乱蓬蓬
有如三个月不曾剃头的老父亲
我只觉着有几团火,在枝桠间闪耀,而雨水
总也扑不灭

而结出的石榴,实在没看相
一个个光秃秃的大脑袋。就像父亲
怀里抱的,腋下夹的,肩上扛的,后背背的
十来个孩子。这需要把脊背弯多曲
才能从土里,拔出更多的稗子与草根
塞满,一张张形如牵牛花的嘴

而一只石榴的内部,才是父亲所说的那个家
曾祖父,曾祖母,大爷爷,大奶奶
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大大小小几十口
挤满一屋子的坛坛罐罐
谁也没有爆裂着,欲离开狭小的屋

而一粒石榴籽,才是我为之动容的缘由

像妹妹,像我十八岁女儿
我写过爱情,散落于草丛里的星星,玛瑙,钻石
如此水润的星星,玛瑙,钻石
哪里可寻觅 

有时我也一副蓬头垢面样子
院子里,左墙根,石榴树下,有时我会
脱口一声父亲,有时也听见有人这样唤我 
而手心里下意识多出一只石榴,这只遍体金黄石榴
有时我侧脸,天空也可遇见
2015.10.15

为有帖

我把阳光装进兜里,空气装进兜里
风装进兜里,雨装进兜里
贪婪的装,像一只无底大缸 

把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花装进兜里
把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草装进兜里
只有一个动作,双手做采摘状

我以为比一座山更富有,比一条河更悠长
比春天更春天
你只需跟在我身后,你就富可敌国

陌生人,月亮是我高悬的马灯
我从来都是和衣而卧,即使侧身,也向着
一排排树的方向,这是我荷枪实弹的守卫

我一直在收集云朵的棉花,纺织一面
足可装下整个海洋的布袋,这是个浩瀚工程
我还要有足够有力的臂膀
搬得动,擎得起,放得下

我不是你眼里那个,一生唯一只穿一件
长衫的人。而是我脱下它,轻飘飘的,连
阳光不是,空气不是,风不是,雨也不是
比这些更轻的,是什么

至少我现在,头顶着天空,脚踩着大地
沉重挪动,一撇一捺的步履
2015.10.14


落日帖

你有没觉得落日像一记响锤,一天的赶考
到此交卷,收场,理应一只惴惴不安的桶
哧溜一声滑入井底
 

你有没觉得落日像一枚邮戳,情书
既已投递,再如何打马追讨,拆封
更改一粒,磨牙般含混不清的词

中年已过,我对事物的视线
慢慢由东转向西。东边的辉煌之光
渐渐铺展成西边辽阔的锡箔
而我雕琢的木塔已至九层,打磨塔尖的针
这个高度,正好是落日的高度
你有没觉得落日像一颗缓缓下沉的心脏

我总是勾勒一幅血流成河之画面
描摹疼之状态
这在讲求创意之社会,凸显呆板与固守
就算打一千个比方,我也无法将其比作
女人胸前最后一枚红纽扣

而我安置塔尖的欲念,比完成整座塔更坚耸
这里我想到了海
你有没觉得塔尖上一盏明晃晃的灯,何其亮
一想到随之而来的黑暗
又觉得被塔尖的针刺穿,掏空一切
这是我不忍设想的画面与场景
这是日落之前,我交上白卷的真实原因
2015.10.13


暴雨帖


安静即倾听和阅读。飞絮不懂韵律而乱舞
秋蝉的朗诵只停留于一个高音区
我喜欢倾听和阅读暴雨,而暴雨到来之前
天空鼓涨不可描摹的魅惑之帆

一艘艘灰白或乌黑的舢板争相竞渡
海水滚涌之声呈现高低起伏,这个乐段中
有笙箫,大中提琴,二胡所制造的悠长旋律
也有铙钹剧烈撞击后犀利的鸣铮
且划过一道白光

我只谈暴雨。无需前言和开场白,犀利而明快
近似于苏东坡的豪放词与白居易的乐府诗
而与柳永温婉的雨霖铃迥异
间或古筝,琵琶的丝弦,一如微风手指拂过竹梢

真正有内涵的文字与声音足以令人安静
暴雨的文法,在于自然,简洁
而飞絮和秋蝉,根本无法融入
我见过骤雨初歇时片刻的太阳,这只是个顿号
之后的清新才是富于回味与遐想的省略标点

长期以来我的思维之土硬实而板结
暴雨之后,我感到虫子的蠕动,多么难得
我要趁着天色尚早,搬开每一块覆压的石头
有些鲜活的词语与句子
就像蚯蚓,稍纵即会钻入土里
2015.10.1


宿命帖

出门淋雨,这不是你想要的带伞,不是你想要的,说不定下一步就临着太阳

你把自己的装备删减到近似于无
除了必须的遮掩,你把自己删减到近似于无

眼睛有时多余,用记忆走路
耳朵有时多余,用嗅觉辨识
与其哭着说爱,不如等一场如雪情书
瓷盆里的铁树,好多年了,想起来时,撒点铁粉与水
等着开花有时会让人心生倦怠

找一个通风之地待上片刻
淋湿的衣服干了
虱子一样慢慢脱落的头皮吹掉了
如果再来一阵雨,这是不可避免的邂逅
慌忙躲避其实是跟自己的宿命过不去

选择这种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生活,不抱怨
下一秒的天气。这一生你实在抱怨了太多
而不知不觉间你把自己删减到近似于无
就像一粒沙子,说不定哪天被吹得无影无踪
或者,吹进一个人的眼里,心里
这也不是你想要的

要什么风,要什么雨,管他呢
摊上你的爱
说不定比揉在眼里的沙子更疼
2015.10.10


直击帖

不要给我设置路障,设置迷雾的铁丝网
在暗黑的屋子里,我早已冶炼出一双发光瞳仁
直击对面,撞击出回声

不要给我设置水长,设置流水的漩涡阵
流水的意志很明确,九曲回环,终为抵达
更为宽阔怀抱

不要探究我眼底的蓝,液态氮,或火苗
不要用蒲扇的微风,驱赶流萤
夏夜的天空,不要用星星的文字和我对话
我看见一张天网
谁为浩瀚云图,布下难逃一劫的局

我以一副打铁心肠,和草木对视
人间皆草木,不要用叶子的放大镜
试图遮住我望断天涯的眼,不要试图用清露的珍珠
挽留一颗浪流的心

不要劝我别走那条险路,我已看见更为险峻山峰
不要试图用梯子接纳我
我已找到天外那颗失踪的流星
只差一步

为这咫尺之距,我已卯足了劲
而我也必须后退几步,然后冲刺,明知前面
是海,是沸腾的赤红钢水
2015.10.16

杀生帖

梦里总被一群恶人追杀,总在死胡同或断裂的山崖醒来,而后赎罪至天明

想过一千零一遍,你在哪里与人交恶
非要攀上那道房梁,决个胜负方才下来
非要带走青楼里咿咿呀呀的弹琴女
弹一地烟灰如扔的满地旋转的银币

不仅如此,你放生过蝌蚪,麻雀,冻僵的蛇
让一头野猪于圈舍里学会和猫一起打呼噜
而锅灶边的蚂蚁,来龙自有去脉
别顾着添柴生火,留一条蚂蚁的生之路
说不定他日也能预判风雨

而你梦里总被一群恶人追杀,仇恨往往与
国事,家事,情事相联
你一介书生,尚处偏远江湖,吟诗,饮酒,赏花
不至于惹怒,一众高谈阔论的乌鸦吧

不至于一个文人的浅薄之爱,就像夜露
而沾染了百草
明明是海水狂吐内心的波澜,而拿月亮说事
这是霸王帖,是加了鸡血的水

你即已越过死胡同的高墙,坠入山崖而生还
又何必在乎被人追赶
杀生有路。你走一条软钢丝一样纤细的道路
只为避开,前仇旧恨
2015.10.11



注释:
李庭武,男,安徽广德县文联专职主席,广德县作家协会主席,八十年代习诗发诗。国内发诗四百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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