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年轻人你站住

波塞冬叫住正要上船的我

他一手提着一条鱼

一手提着一颗人头

此刻正跨腿站在礁石上

赌什么？我忘了要过海去

来了兴致。你的头在我这里

你找到了，我推荐你去当神仙

你输了，就到我的海里当鱼虾

说完笑嘻嘻扬起手中的鱼

他扬起另一只手，咕咚一声

我那颗头掉进了水里

此时太阳正烈，我想起表兄阿波罗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表兄点点头

从钢炉里提出一个通红的铁块

我哭了，我的头被他化了吗

听说人死之后，会到地俯

我的表舅爷阎君见我大惊

赶忙摇手说，你还未死

我当然没见过你的头

还是别处寻头要紧

这时，我猛然拍了拍头

勇闯波塞冬的海中宫殿

远远地看见他把一颗头踢来踢去

这里也流行足球运动了

一念之间那头象球一样朝我飞来

我接在手中一看，这不是波寒冬

他自己的头吗？

波塞冬在深水里哈哈大笑

从此，我成了一条鱼

永远生活在岸上

2015年11月2日

◆湖光

中药片，柠檬茶，打开的书
落下的羽毛，胃中的酸涩
在混乱的湖水里，我用腮呼吸
用胳膊思考

在课堂上，在集会里
我们都春色满面。病友们
正在电视上排练颂歌
他们被自己的歌声打动

乌龟，座头鲸，海鸟
他们也被自己的歌声感动
我发出的一两声嘶鸣
听起来，更像是一条鱼的哭泣

我听到远处的湖水里
传来另一条鱼的笑声。如一片
打在湖面上的波光和暗影

2015年11月3日

◆走失的月光

我们有一个盟约
一个叫枫叶的女人
站在刀一样的冰霜里

雾是大地的情绪
我这块石头泡在时间的大海里
一伙强盗闯入了生活的后宫

没有人能相信
我能逃脱命运的网眼
从此我只能偕你亡命天涯

2015年11月4

◆老大哥

老大哥用十字镐，打开脑袋
种下橄榄树。风吹草动
老大哥就能在马匹脱繮之前
雷霆出击

盐碱地也不放过。老大哥
开着吼声震天的掘土机
他每天都会在我们的身上挖孔
给我们的生活量体裁衣

灵魂也可和彩色塑胶泥一样
方圆成形。老大哥把我们的骨头
一节一节地拼成他最满意的形状
我们都是蛇身龙相，远离了软骨病

老大哥手把手地教会了我们
灵魂勃起，身体柔软
能通过最严格的X光机
直到灵与肉，不再具有金属的气息

2015年11月5日

◆天欲雪

我设计了十种台词
想到了各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
然后不断地走过她的村庄
走近她的小木楼
每一次藴酿好了情绪
却一次又一次在她百步之外
徘徊。一天过去了
一年过去了
十年过去了
我还在百歩之外
未说出只言片语

这几天，天空一直阴着
阴不断加重，阴冷也在加重
天欲雪的样子，就像一个人
生病前的样子，延续着明显的症状
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
到了第三天。老天还是和我一样
一直蕴酿着，最终他也放弃了
雪，没有落下来

2015年10月6日

◆过城南

我将和夕阳，一道进入
我们蛰居的这个叫石岐的小城
秋风摇着金戈之声
从文笔山的耳轮上滑过

沙涌村只是一枚遗贝
晒在干涸的河滩上
我埋低了身子，从树木园外
默然地走过。那些树木
我的亲人，久巳生疏

城北的那棵白玉兰
等我穿过黄昏的风烟
和不辩南北的津渡
从山缝里
露出我磨糙的老树皮

楼群很快就高过了粗大的火力楠
外环路箍着城市这只木桶
木桶外，我是一个随宋帝走失的兵勇
从山区的绿林里，讨伐归来

2015年10月7日

注：沙涌村，属中山南区，宋帝曾避难于此，当地乡绅勒师勤王。

◆空屋子

树桩把自己站成一尊遗相
而遗相在供台上活着
鸟叫声突然中断，这个场面
正是欢场的顶峰，被冻结

很多影子来访，很多人进出
羊皮卷遗在南山。东河里
那些故事石头一样坚硬
每当夜深人静，我敲响四壁

睡去的时候我竖起了一千只耳朵
我醒来的时候春天已经死去
在时间的陶罐里，我们都是
时间布下的胎记。活着人
是一棵棵行走的樱桃树

我守着你，守着一间空屋子

2015年11月9日

◆台上的人

一个三尺的汉子

也有顶天立地的气概

春秋的笔法，可以雄视天下

面具用完了，灵魂也失踪了

所有的悲喜，都是为了一次悲壮

我们只看见那最后的背影

雪梅被大雪凝结

你活在自己的故事里

你在别人的眼里看见自己的悲伤

你在台上找你

我在台下找我

2015年11月10日

◆有时候

一杯酒就是一条江
岸立如刀不可泅渡。有时候
一句话更像是一座山
得用我们一生的时间，去翻越

我们多么像一杯水
去亲近另一杯水。可事实上
也可能是一杯水
靠近了另一盆火

草籽没入了草丛
黄昏的时候我们从一条遂道
拐进了，另一条遂道

2015年11月11日

◆启明星

很多年来，你一直等在那里

大地睡的很沉，大地像一个

面向东方的人。乳白色的天空

透出他的轮廓。近处的林子

人群一样黑压压排到远方

河面上，有鱼扑出水面

雾气从他心里升起，漫过山去

他内心的鱼群，在静谧里涌动

这个少年，在后半夜的启明星下

世界打开了盖子

他从自己的地窑醒过来

沿着颤栗的河流，消失在神的大殿

很多年的启明星下，我，一个皈者

立于晨露，等着那个为我开门的人

2015年11月12日

◆水乡人

一支竹篙就撑过了一生

水乡人，就是新鲜的甘蔗

斩头去尾，也不过是中间那几截

一半是浓甜，一半是淡水

往蕉地里撒几把汗水

给小船头织几道鱼网

地里水里风里雨飘过生涩的乡音

咸湿里，几个妹仔从河沿上

探出细幼的脑袋

在水乡这张网上，人也不过是

那提纲挚领之手，深深浅浅

高低起落。从季节的冷暖里

触摸世事的凉热。

荔枝树站在河堤上

这是那竹楼里等待归人的女子

只有她懂得，唯有岸上的树

才是飘泊之舟最后的停靠

2015年11月13日

◆后面的人

花朵浮在墙上，马车停下来
河面上波澜不惊。一队队少女
手持经幡，像持着一朵朵祥云

万物生长，面孔安祥
身挎欲望之剑的猎人，被虎狼追杀
千里江山，如一张摊开的薄饼

市政厅灯笼高挂。哲学家
正召告天下。诗人们陆续上场
打开的书，抖落了一地的牙齿

幕帘开合之时，木偶们兴高采烈
一年一度春风，吹过我石头般的面孔
你手持莲花，递出了一丛刀剑

2015年11月16日

◆在冬天里遇到自己

那个时候，我不在往来之数

城边，一个干净的小院

连落叶也没有。南方的冬天

糖胶树的碎白花。在深绿的天空下

香的一次比一次凶猛

前面的楼房，挡住略烫的阳光

它的脚步从远山一点点走过来

象一个老朋友，热烈地想和我相见

它跨过岐江河，树木园，然后

抬腿迈过前面的城垛。它抓住了我的手

温暖，澄明，广阔而宁静，那时候

在这个小院子里，抬头之时

我遇见和此刻冬天一样的自己

没有落花，不见风雨。和蓝得

让人没有一丝念头的天空一样

内心没有泛起云彩

在南方冬天的这一刻，我遇见的自己

就是这大地、天空的样子

2015年11月18日

◆比如落花

大风扯着我，把我扯成两半
一半后退，一半往前挣扎
一滴雨砸下来，把我砸成
一地散开的碎玻璃

时光是是一种粘合剂
月光下，我捡回泪珠和胳膊
我为自己装一棵树的王冠
安上两条白鹤的长腿，留下

心腔的位置，来装你和你的村庄
村外的老榆树，扯着风雨
正如那门前落花，不生悲喜

2015年11月17日

◆打开一盏灯

有时候我会找不到自己
在黑暗的湖水里沉下去
又被汽笛，或远方的狗吠
浮上来

时间有很多暗格
我一层层摸索，泥沙
脱落的皮屑。末褪色的毛发
几枚乡村的脚印。戴过的帽子

和山一样，我在黑暗里
换了一双眼睛，变化着坐姿
摸索的时候，世界在我身体里展开
我必须为它们找到一盏灯
把它打开，不必害怕
耗此一生

2015年11月20日

◆纸上的爱情

蝴蝶停在枝头，我的爱情

正如一只暂息的蝴蝶

躺在一张老旧的纸上

人世间有一些辽阔的景象

漫过爱情的海岸。凌乱的脚印

没入荒草。一些人擦肩而过

风吹过紫荆花，冬天在远方

我从荒山的小径，走进云朵

城市收藏了乡村的心事

正如一块石头被俗世的湖水

淹没。我那印在纸上爱情

将得到了救赎

2015年11月23日

◆孤岛

我们看着海潮一点点涨上来
把岛吞没。我们的喊叫和威胁
并不能吓退潮水

乌云像一座密集的堤岸
向孤岛压下去。它仅有的沙滩
也被压扁。海鸟惊惶地逃窜

阳光展开复仇的翅膀
射出带着毒汁的万道金针
孤岛被刺得遍体鳞伤

我是另一座孤岛
离她咫尺之遥，我抱着她的痛
却不记得自己的伤

2015年11月24日

◆等待

十一月，月亮像一个娼妇
又在巷子那头露出
一张惨白的圆脸

我躲在空调房里，看艾略特那家伙
布下的谜语和暗桩。我赤着的双臂
成为几只蚊子暗恋的对象

我不理她们，这鬼天气
也是一个没有信用娼妇
已经第五次说寒流雨雪就要到来

尽管流着汗，我第六次翻出
羽绒服。计划就在寒雨达成的那一秒
立马穿上。享受寒冷中的温暖

这唯一一件羽绒服，她走后多年
我一直在等机会穿，可机会一直没有
我就每天这样等着寒潮的到来

2015年11月25日

◆乱了方寸

车过濠头，两个小姑娘
爬在路基上看蚂蚁
推着老式两轮车的老头
打着赤脚，短袖外的手臂
泛着黑檀术的油亮。这感觉
比走在非洲还真实

办公室里，屋角的空调
像一个累瘫了的大汉：停摆了
风晃了一下树。先是温柔地拂过
然后是轻轻地摇摇。最后
一点点加大。一浪比一浪强
一浪比一浪寒

我半个加时添一件衣裳
直到我穿上外套。嗡的一声
我正打字的手上，一只蚊子
撞了一个四仰八叉，滚落地面
瞬间从夏天进入冬天的节奏
让蚊子们，乱了方寸
而一株芒果在操场边

探出了几朵反季节的花蕾

2015年11月26日

◆深山里

有一些云挂在山上

另一些织锦挂在檐头

一些人从溪谷里出来

另一些人永远留在了异乡

我们从不同的山头出发

经历着相似的风景

辽远，迷失，徒劳的往返

暴雪，狂风，石头在夜晚赶路

星光只在左右，内心的启明

有时被荊棘挂落

正如露水洗涤双目

内心被却大火烤炙

失路人,总会饱受煎熬

在一封书信里，辗转万里

我们，终将走出时间的深山

2015年11月27日

◆一条先验主义的鱼

他站在悬崖上，盯着远处的攀岩者

如一条鱼，守着祠堂里的鱼架

他长袍布衣，在想象里仙风道骨

他从地宫里搜索自己的权杖

向那些冲出樊篱的诗人挥舞

他身先垂范，拾起唐宋的牙齿

这挂在项上的珠串，是他一世的荣耀

看啊，他在九宫图里

修建了自己金碧的王宫

他只身入八卦，希望点石成金

成为第七十三位贤人

天下无物，他在自己的五言八句里

号令天下。长成一个颗枣树

那一棵巨大的树瘤

2015年月11月29日

◆一条本本主义的鱼

翻开生存史大纲
以及鱼类发展指南，他找到一条
通往海洋生深处的遂道

每一位哲人语重心长
他们以绝对的语境
占据了报纸和CCTV的头条
最高指示是照亮尘世的星辰

寻章摘句，当下的生活
有着古典的诗意。场景置换
他站在词语的山峰上
看到自身是多么地辽阔

2015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