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柏树上的乌鸦

在道路凹凸不平的村落，来来回回

它的叫声，充满

某种不吉利的语言

我记得，夏天的蜻蜓

在水面上低飞，垂钓的小宝

痴迷于长长的鱼线

他钓起一只漂亮的鞋

随后，一个不知名的女孩，浮上来

惊吓了他那颗幼小的心。黄昏

布满死神的影子，乌鸦

一遍一遍地叫，我问过小宝

他说，从未见过

如此绝美的面容

大人们说乌鸦是不怀好意地叫

杀猪的朱七，打铁的任无心

也不敢再胡乱诳语

河里无辜的石头，被我们讨厌

后来，我们在河上，看见翩翩的蝴蝶

看见了密密的水草，看见了水里

游来游去的鱼，五年后的小宝，终于

重新拾起那根，几乎遗忘了的钓竿

王西与桥

小村无桥

人们用一艘小木船，吱嘎吱嘎到达对岸

后来王西纠集几个小伙

抬石头，搭木板，一月之间

小桥成了。后来

桥被水泥清光

承载一辆又一辆卡车

野玫瑰有人摘了

刺梨成了抢手货

蓖麻被人拉走

时光在他的眼角

开成了一朵花

再后来，李四修了一座

再再后来，又修了一座

但已与他，毫无关联

昨日与今日

昨日，下班后他偷看了

一个女人高隆的胸，他想伸手摸摸

但碍于，冰凉的显示屏

今日，他躺在车厢

梦见迎亲的队伍甚是热闹

车与车相撞，他还来不及多想

就躺在殡仪馆

一张黑白照，是自己结婚时的赠品

妻儿的悲伤无法劝导

他想交代几句，但他们还是

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尸体

送往火葬场

他们捧着骨灰，来到狮子山上

最后他不得不钻进一个盒子

夜晚，一只老鼠撞着了他

说一根烂人骨头

守林的老人，撒尿听见响声

手电四处照了找，无声

也说见鬼了，吓我一跳

乌江渡

水域分块；你一块

我一块。

你养你的鱼，我养我的虾

老死，不往来

鱼虾，有回归大海的梦

但你我，都不轻易开口

小红

小红在山上，整整住了好几个月

小红胸部被枪击穿

脸带微笑，倒是被他治好的我

逃到乡下，一辈子隐姓埋名，一辈子冷酷到底

后来，我在山上，又遇见小红

她很高大，我在她脚下

仰头才看见她的脸，比在世时美

后来，我还看见，山上飘过了

一朵洁白的云，我再看小红

她笑得，更美 

卑鄙

我想高高在上

我想手指一挥，风云际会

我想美人在侧，夜夜笙歌

我真的想……

后来，我想锦衣玉食

富甲一方

想凭一张彩票，脱胎换骨

我真的想……

我知道自己卑鄙

知道所有幻想都不会成功

所以，我一直把它们

紧紧捂着

一辈子，也不让它们抬头

风筝

几个小孩，在放风筝

风筝越飞越远，他们干脆

扔掉了手中的线，很快乐很快乐

我告诉他们，今夜有风

风筝会挂在树杈上

今夜还有雨

风筝会被淋湿，掉在地上

被邻村的坏小子

撕得只剩骨架

小孩们哭起来

有的要去寻找，有的赶忙去拉

那根飘在空中，隐隐约约的线

一枚银元

我拿起，对着边沿，狠狠吹了口气

耳边传来嗡嗡之声

小时听祖父说过，这样的银元定是真的

他拿出红绸子，包了又包

我都见过三次了；每次他都叙述相同的故事

然后打开，捧出那枚银元

我相信，它真的带有红军的体温

因为虔诚是不容半点质疑的

况且，据当地人说

他家真的卖过盐

我说，现在值多少钱

同去的人，六百

他忙说，不卖不卖

并把它，放进

贴心的荷包

香气

在森林里穿梭，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一行人，有老有少，一个下午

就围着山，走了一圈

其间，看过一个建在山洞里的寺庙

推测了石壁上的题词

揣度了主持的心境和姓名

但这些，都经不起严密的考证

往上，一直是我们的主题

一个修筑的工事，长着草

碎石划成的圆，一点也没有，战争的迹象

我们擦了擦头上的汗

弯下腰，蹲下身子，四周看看

有人用手刨出些泥，嗅了嗅

说真香，于是

大家闻了闻，都说

真香

偿还

一张老脸满是沟壑

痰里的血丝被悄悄擦去

天空由晴转阴，继而大雪

我披着一绺白色的帕子

看着煤油灯忽闪忽闪

像被竹竿捅落的星星

我背起你冰冷的身子在旷野上狂奔

我将小米熬成粥，一口一口地喂

你滴水未进，我将漂亮的西装

穿在你身上，你毫无笑容

我要偿还，等燃起炊烟，我就扯开喉咙

喊你的乳名，将你喊到小之又小

小到刚出生的婴儿

我们就可以，颠倒秩序地重新来过

快了，时间在不断推进

可是父亲，也许是我太过心急

累得病了，却又躺在你怀里

而醒来的清晨，空荡荡的老屋

什么也没有

寻找

我在老家的屋檐下

反复寻找雀巢，可它们都烂了

那年，我掏下一只还未长毛的麻雀

你说把它放回去，我就放回去

我在老家的院坝，反复寻找蜻蜓

它们飞得很快，我捕不着它们

那年，我将一只蝴蝶尸解，逗来一群蚂蚁

你说不要杀生

我在老家的田埂上，反复寻找萤火虫

可它们都已隐身

父亲，三年来，我不止一次

在你坟前寻找一只蚂蚁，企图捎带一个苹果的香

可我始终没能看见，你温暖的影子

昙花一现，哪怕像那只憨憨的萤火虫

被另一只昆虫

一下子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