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
        ——To Mark Knopfler

1

日子像渐渐发福的身体
气氛正好
趋向一种饱和

有人
从别处的经验中伸出耳朵
你伸出手来
排布一两刻的好时间
随时引向
你旧日的苏格兰

别处的困境在
摇摆


2

此刻，公路正没过我的腰
因为你的手艺

有一些钢铁融化了进来
你继续歌唱，鼓和吉他围着你
跳跃或呜咽围着你
灯光与闪烁的爱情围着你
欢呼和泪水围着你

炮火也加入进来
枪声与剑的形式
也融化进来

你让情感继续
以言述得体的方式
越过这个夜晚
越过一片枯燥的森林
越过一些鬼影与等待黑暗的人群
将他们
变成镜子



     第三天

第三天开始，和四年对坐
彼此仍在拔节
概念或审美史被不断的取悦
使用一种表情，以备左右逢源

胡须
以确定距离的悲悯
一只麻雀
分娩着当时的天空

天空干燥
盲游者躲进
秋天的躯壳——早逝者的耳朵
纷纷落在森林里

还原没有见过的大海



     赶考

出门前我们披挂为裳将双腿
隐去性征
这使我们便于傲立
于江水或崖上
或亭阁、廊榭与理学
也便于
使人作画
像便于摄影
使人将我们捉裹入纸绸中
成为一枚景观与时代的符号
以松油封住
是怕我们跑入时间
使景观衣缀与身体
像蝌蚪般散乱坏了伦常

从小口岸
撑篙离岸
乘小船涉浅水
登大船
这是我们
作别常规生活困境的
常规方式
苦读的日子里文辞
与思维训练确实有着
朴素的危险
但诗句
仍是我们平日里为数不多的消遣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我们
作别常规生活困境的常规方式

是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
自有黄金屋是读律看书四十年
乌纱头上有青天这是我们
作别常规生活困境的常规方式
我们乘船行舟如飞我的未来
将在你们眼中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在你们上头哦这是我们作别常规生活困境的常规方式
可此处江水虽险却称不上急流
不能朝发白帝暮到江陵
不能如奔御风
不能一有决溢弥原淹野
不能携河底白骨再行十里
几世了不能裹我朝当今的圣上再进一程



     潮湿


1

潮湿悬于树与树的迎候中，夜如幕布褪于缓慢，倒垂术
令大地如紧迫的铜，地上三尺，晨光
隐身于空气的休止符中，无数微小的囚笼
使听觉的蜂鸟受惊，并充斥于清晨
你的黑色皮衣，沉重如群奔。

带上门，那姑娘寻找交换经验如雨般退让的耳朵
她说出粘稠的戏剧，与自己成为悖论的人
站立在水平的湖面上，这个时代未洗的
海市蜃楼，将你的思维深陷其中
她记忆中具体数量的伤口，坦然出一片受阻于果核的黑暗
而你熟知黑暗
造成死亡具体数量的伤口，之于你眼中的戏剧事件
像无数微小的隐身衣在取悦小巷的石头
而你柔软的耳朵，适时剥离她衣服
一个年华的裸体辗转于一间小屋的床上，而你在窗外
不仅企图提着视觉的铁刺，走向那水晶锁
     
2

像召集一颗露水，逃出墙闱的树叶
召停了她的高跟鞋，她回头。

敌意的风衣像炊烟
在挑逗那导演。

你穿过你职业感带来的鸡皮疙瘩，衣帽店里买来的休闲
让你重新保持箭猪般的克制
书挡法的山林在你手中，如一页独帆舟
穿过鼓动旌旗的海风，以温润之光接受爱情的鸣啼
你羞耻如明码标价的汽车，停在衣服之外
体内的血提前离开那卑微的旅馆
一个满是她的夜晚

流淌成月光。你以阳台的礼貌站立
她独守空房，在三年后也仍是这样
你跟随听觉漂流，音响的众多可能堆积成你的生活
但在你私人的博物馆里，她寂静如往常。
直到你失语，
另一个寻找镜头与及物意义的意大利：
仍是你。



下午及时的jam

觅食的老鼠钻出来
世间的时刻表开始使用
我跺脚

河水。岿然不动
桥底：从石头中飘出神祗
正指向广阔处。

和灌木丛一块摆动



哀歌：悼祖母

一

清晨，意识领着五月
将继续穿透白天
醒来的仪式：使被子呼吸困难
用力，以肺的膨胀稀释阳光
与因果之间的沮丧

这是仅有一次的开始
长久停滞的日子在叶子发黄时
更换了树，排除法验算了太久
睡眠负有最大的风险

二

城市的风带来佶屈的信号
窗帘掀起往日时光
在涨满午后之蓝，在涨满我
在涨满我眼里
轮椅与双腿的狂狷

电话将我打入黄昏
纷飞于大地之缝的地铁站
将我带入深深的倾斜
深入脏腑中，引发哀伤布道时的颤抖

三

在落满乌台的季节，烛盏
以其隐忍于沉默的年华在尘土中绕弯
竹，仍在巷口站立
若山脉突变
生活的旗帜会被适时地收起

你熟知一切，日子终于各自抽枝
伸入一座大于一座的城市
何时将从交通工具中抽身回来
才痛哭剩余不多的等待

四

银杏站成一排，房间停顿时
走廊溢出过期的红
往来于中午的姿态像临时的问候
发向选定的一生
与此刻的时辰

回家，我拎回一批熟知的词语
去试开一个门栓，我打开门
烟雾在上升,如你存在般
弥漫



无题

电话挂断的瞬间
听觉如入水般停止了
停止。像黑暗中
一只云雀停落
在电话另一端的枝头
枝头沉默，沉默中
我修葺一段持续的声音
我将自己修葺其间
至听觉戏剧消失
这一日，你
不再开口说话
而开放惊喜的声音，在过境后
留下不断膨胀的踪迹

推荐词【选自诗青年】：
袁行安说：鱼兄，我的简历实在凑不到150字。然后，给了32个字含标点符号。而我居然生生从这32个含标点符号的字里看出他拥有“当代游子的情愫”（从乡村到城市，又在不同城市晃荡），这难道就是一个诗评者的必（tian）备（fu）技能吗？往下看诗，果不其然，“迁徙”、“漂流”、“长途”……这些游子们的出家旅行的必备词语，被放在了诗歌的重要字行里，甚至是非常野蛮的、看似毫无道理的按下去，足见这种生活状态已在诗人的意识层面刻下了烙印。比如在《创世画》中，上来一句“迁徙。”然而后面全部都是轰轰烈烈的建设天堂和炼狱的场面，跟迁徙有半毛钱关系？你到底是要离家呢还是要安家呢？这个问题，对当代的游子，尤其是漫入城市的90后一代来说，也许很好回答：离家不就是为了安家吗？君不见人类起源不就是一副盛况的迁徙图吗？那大鸟“将徙南冥”不就是为了找个更宽敞的安身之处吗？袁行安可以说90后一代的典型，他对“迁徙”是接受的、认同的，“长途可以忍受”，他看得出生活里“先有狼，后有木头”，即便将离乡视为逃亡，但这落魄的背后是新建家园的希望，是创世的野心。生活如是，精神亦如是。当然，作为一个游子，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忘记，“像某件很重的东西”，时不时压着他的眼皮。
 
——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