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城的那些年,母亲每天要到
离家七八里远的西沙建筑工地打工
收工后把捡到的废品送往六七里远的
城南废品收购站,再到五六里远的东沙林场
捡上一些柴禾回家,这么远的路程
母亲不用歇上一歇。这些路程
全靠身高仅有一米五的母亲用一双腿
走出去,走回来。这功夫全是
母亲在乡下种田时练出来的
后来,母亲做不动工地的活时
她把行走的范围往小缩了一些
缩小到街巷里做环卫工人
缩小到城里的录像厅打扫卫生
当母亲连这些活也做不动的时候
就走进一些卧床不起的病瘫老人家
为他们及家人洗衣、做饭……
直到七十岁,母亲才彻底收了心
收了心的母亲其实也没在家里闲着
她走街串巷捡拾塑料瓶之类的东西
拿回家积攒起来,等到装满了一个袋子
去附近的废品收购站,换取她每天的食用
现在,母亲的活动范围又缩小了一些
她每天的活动范围是,从家里
到离小区不远的一个老年人活动场所
早一次,晚一次,除此便哪里也不去
再过两年,母亲可能连这些场所也去不了
甚至更长一些时间,母亲只能蜷缩在
老家那座荒山上埋着父亲的那个小小墓坑
2016.2
推荐语:
平心而论,这首诗并不完美,语言过于松散了,虽然是风格意义上的散,但也确乎失之于散。但读完之后细细回味,却又有一份难得的感动——有比那些语言华美笔法精细的“好诗”更让人感动的东西。一个生命的劳作劳苦与衰败死亡,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被他刻意啰嗦而又残忍地简化为一个“简单的减法”。而就在这个减法中,生命的价值与悲剧内涵被彰显出来。
而且,这是关于母亲的叙事。悲伤与悲悯的意绪中,这繁琐质朴的叙述获得了成立的理由。
(特邀点评人:张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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