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万世长

1

一辈子都在挖泥巴
从未想过退休
埋过不少种子，但从未后悔
没想过走远，就因为土墙房子是自己修的
门前的道路也是的。过日子像一步一步往山顶走
有时是因为挨鞭子
有时是因为自己手握鞭子
这些都不用怕，只要挺直了腰杆
山里的野猪都不敢跟过来


2

需要粮食，就扛锄头上山
需要清水，就一直往沟壑深处走
累了，坐在泥巴地里休息一会，割麦
没有别的技巧，就是让自己成为一把镰
收割机，既费油又费钱
山里面用不上。冷了
干木头能生火，黑石头也能生火
睡觉，前门最好留道缝隙，抓老鼠的猫
看家狗，给它们留条路


3

山道上能遇见的人都是亲人
多好，他们身上有镜子，别嫌弃他们唱歌不好听
他们心里有鼓。下雨敲
不下雨也敲，祠堂里有口钟
就算是不见面，咳嗽声也知道对方是谁
牛，身重，落地的锄头
一下一下在敲


4

最硬的木头，生长在干石梁上
最结实的衣裳，来自撕裂后缝补的伤疤


5

吃过土豆皮
吃过坟地里的泥巴
吃过鞭子，吃过邻居婶娘的喜酒
为了多看一眼。卖柴
光脚过河，背盐，翻山越岭
最后编扇子，杀猪，喜欢上耍刀子
最后被荒年赶着跑
嘴多，吃饭的人多
学着去开荒，牙疼吃花椒，手肿涂敌敌畏
治愈了，人也老了，喜欢在山坡
因为土屋是自己修建的


6

种地就像是敬神，贵在真诚
对待籽种就像伺候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农具，是种地人身体的重要组成部分


7

山爬够了，最后还在山里
到头来，自己踩的路自己走
多年之前修水井，现在挑水
水还是山泉水。搬不动的石头，背
背不动就用锤子砸，反正没人说这是噪音
闲了就打草鞋，不卖也不送人
父亲说
年龄大了，反而瞌睡少，来访者更少
割麦，砍柴，我也会轻一点


8

孤独，旱地有庄稼，山谷有杂草
父亲说：我有一院瓦房，一部电话


9

父亲说
不要买衣服，人老了
烧了也怪可惜的，有穿的就行
腊肉熏制了，瘦一点的盐最多，土豆
白菜都有，羊最爱吃了。村里人都搬走了
这样挺清静，这几天冻得没水吃
还好有两只大塑胶壶，大沟里有水
人吃的少，猪渴一顿不行
自己养的吃肉方便。胶壶几年不用漏水了
别告诉你两个姐姐，她们和你一样忙
还有个要上学的孩子


10

喝酒，不像以前
走路，也不像以前
对了，胡豆花就别买了
香，但是太硬，面包还可以
如果回来，趁早，晚了怕赶不上
如果恰巧我没在，门留着
轻轻一推就开了。背年货也别请人了
他们还没我走的快，记得
把孩子带回来，外面不安全
住在山里也不需要什么，哦，别忘了
顺路捎几袋盐，咱们家的猪
最喜欢吃了


11

铁匠的职业是打铁
父亲说，他喜欢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