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老皮随笔集《知天命》出版

作者:老皮   2016年03月22日 16:01  作家网    453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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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老皮随笔集《知天命》出版



诗人老皮随笔集《知天命》2015年12月由阳光出版社出版。本书是老皮近年创作的诗性随笔,全书分为“致安澜”和“知天命”两辑。“致安澜”为书信体随笔系列;“知天命”由22篇短文组成。老皮的随笔写作与他的诗歌写作一样,习惯于从细微之处发现诗性,用超越尘世的目光打量和探测着身边世俗的一切。他的作品以其对独特生存境遇的在场体验,坚持自事物到内心的抵达,思想前卫,语言简洁,沉稳内敛,意趣幽深,充满了对人的生存和内心的波澜不惊的反省。本书和安琪《女性主义者笔记》、鲁亢《被骨头知道》、深蓝《在春天或者在梦里》、何奕敏《去远方寻找自己》一起,构成“中国诗人随笔系列•福建卷”书系,书系由福建省文学院曾念长博士作序。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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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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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皮,1964年出生。自由写作者。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在《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作家》等百余家报刊发表各类作品2千余件。作品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等数十种选本。曾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等多种奖项。主编出版过多种书刊。已出版诗集、散文集11部。


【书摘】


·在猫墅咖啡馆

·老皮


初经风霜的天气,冬季懒散的时光,一杯平静温热的咖啡,恰好蒸腾出淡然绝尘的香气,用于抵制世界的冷漠。梭罗说过,冬日更适合思考和理性。想来是有道理的。如今这世界最艰难的并不是存款、房贷和爱情,而是在生命旅途中储存足够的精神能量温暖自己的心房,哪怕你愤世嫉俗地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一边吮吸着迎面飘来的咖啡清香,一边聆听着吧台里机器打磨咖啡豆发出的清脆声音,犹如来自大自然的古朴音乐。一杯咖啡,呈现的不单纯是感官上的享受:幽雅、安逸和自由。除此之外,也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现实境遇,具备着无限的意味。


咖啡馆,则是生活的缓冲。一种融入骨子里的安宁,不在乎别人是否认同,只是吻合着一种久违的心绪。


咖啡馆的基调,决定着咖啡的品质。


都说时间是金钱,然而,猫墅咖啡馆是一个时间的意外。在猫墅咖啡馆,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因为猫墅是适合慢生活的地方,一个适合发呆的咖啡馆。在猫墅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品尝咖啡,静静地发呆,仿佛全身心地融入其中,远离了喧嚣和繁杂,只需让心灵得到一段诗意的栖息。


喜欢咖啡,就像喜欢一种旅程。咖啡生来就具备一种孤苦的气质。闲来没事,窝在猫墅咖啡馆里,一边悠悠地喝咖啡,一边静静地看书,陪安东尼度过漫长的岁月。光阴漫漫,仿佛我疏远已久的故乡,深埋着某些温情的想象。一杯完美的咖啡,则是凝望、等待和守候的稳妥结合,杯中的世界总是深埋着一层宁静的日常景象。


在猫墅咖啡馆,似乎是一种天性,我历来只喜欢喝纯咖啡,从不往咖啡里添加其他物质。我尤其热爱单品咖啡浓郁的回甘与果香。或许是某种更为抽象的意念在起着微妙的作用,总觉得咖啡就像生活一样,很值得细细品味的。有时候甚至想发出一声感慨:咖啡哟咖啡,但愿你不是生活,而你又恰如生活。


无论如何,咖啡应该在生活里出现,一半用来消磨,一半用来等待。


或许,咖啡的香,最能体现日常生活的从容。品咖啡更是需要耐心的。感觉咖啡制作过程的体验有时候要比品尝过程的回味更有意思。人生百态,尽在壶中,如何掌控确实需要一种情理交融的智慧。忽然想,耐心实际上是有境界的。活在中国确实太刺激了,有一种理不出头绪的乱,能够拥有短暂的寂静和缓慢的生活,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猫墅咖啡馆,看书吸烟喝咖啡,慢生活贴着“老皮制造”的标签,舒坦得毫无天理,尽管这样的心境不是常有,但在那一瞬间,我确定自己闲适而安然。


突然想到,咖啡的天性可能更接近一种纯粹的诗性,或者一种纯粹的理性。这两者都是我们身处的物质世界的精神化产物,是已经提升了的东西。就像一个远在天边,而又未曾离开的同行者,总是带着说不清的人生况味,徘徊在人的心灵深处。除去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咖啡即是对生命的唤醒。


某天,猫墅的午后咖啡,是来自巴拿马翡翠庄园蓝宝石。纯粹性感的蓝宝石,迷住了要迷的人。其时我正边喝咖啡边看杂志,那杂志介绍的是云南哈尼族的原生态舞蹈。当我将咖啡杯随意放在杂志上掏出手机拍照时,竟然成就了一幅巧夺天工的图像。哈尼族人围绕我的咖啡杯翩翩起舞,我瞬间成为了哈哈族。


而我更喜欢夜晚窝在咖啡馆里,手持一杯蓝山咖啡,独自享受着一份悠然自得的静。梦回蓝山,在咖啡的温热里追忆逝水年华。


品着咖啡,突然凝视起捧在手里的杯子。温馨的灯光下,吸引我的是瓷器的沉静典雅之美。似乎,能够触摸到每一寸的细腻、匀净和婉约。不由得想,生命若像瓷器一般的安闲、恬静,那该多好。尽管我性格中有许多张扬的野性,但我其实更喜欢内在的静敛,甚至可以再笨拙一些,只要不像瓷器那般易碎。


夜色妖娆,念想虚幻。每一次咖啡的体验,都仿佛一次内在的自我觉醒。每一个角落都是一种释放与自在。


猫的身影,是猫墅咖啡馆的风景。


猫的温情、静谧、灵慧,也呈现着一个城市的气质。


神话传说总是将猫作为一种通灵的神物。在猫墅喝咖啡,听猫儿在腿上打呼噜,是另一种享受。这样的生活,舒适得有些奢侈。猫墅朴拙安静的陈列隔绝了外面的时光。我一边品咖啡,一边阅读与艺术相关的书籍。杯中的咖啡快要见底了,但往往这个时候是最值得细细品尝和回味的。似乎,生活里有爱有咖啡,一切就变得自然简单了。


夜晚的咖啡馆格外富有情调。那一拨接一拨走进咖啡馆的人,好像多年以前偶遇的故知。夜色无声无痕,音乐若有若无,咖啡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是融入骨子里的一种安宁。不远处谁家的时钟当地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如同短暂的时空分裂,意味深长,让人顿时放下所有世俗的牵挂,只为寻找到另一个自我。


人生自是有情痴,一杯咖啡,恰似爱情总在不经意间来临。柔光下静谧的那一瞬间,一阵微波轻轻涌起在心底,恍若隐藏着某种神秘的灵氛,却也显得安之若素。


毕竟,每一个人都需要哪怕是片刻的孤独,给自己的内心寻找一处胡思乱想的所在。到过猫墅咖啡馆的人们,多多少少总会带走些许遗憾。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人离开了,心还在猫墅。因为那里的咖啡,因为那里的猫咪,因为那里的梦想。生活就像一杯咖啡,从此开始有滋味。


  【推荐】


蓝,是无止境的蓝

——读老皮随笔集《知天命》

·宋阿芬


在寒冷的冬季,读到著名诗人老皮的诗性随笔《知天命》,徜徉书中文字如冬阳一样暖心。


《知天命》,书皮是蓝色的,简洁、素雅、沉静。很自然地联想到他主编的《诗歌蓝本》中的一句经典语句:“蓝不是抽象的事物,她的感动从内部开始”。他写了不少以“蓝”为题的诗文,譬如《蔚蓝》《更深的蓝》《蓝色梦想交响曲》等等。当他倾听杂芜的雨声,他也觉得雨声里有一种深蓝的颜色,纯净质感,平实朴素。或许,蓝色是他一生刻骨铭心的想象。我想,假若年龄有颜色的话,那么对于老皮来说,“知天命”一定是蓝色的。打开封面,就会看到老皮一张照片,双手交叉胸前,自信满满,络腮胡子,齐肩的头发微卷,眼神透过眼镜显得睿智、摄人魂魄,颇有有艺术家的风范。


《知天命》为“中国诗人随笔系列·福建卷”之一,是老皮近年创作的诗性随笔,全书分为“致安澜”和“知天命”两辑。“致安澜”为书信体随笔系列,“知天命”由22篇短文组成。这本书以“知天命”为书名,并非是人到五十知天命,就听天由命、无所作为;也不是人生已半,开始留恋、感叹、惋惜;而是作者在五十之后,乐以忘忧,淡然荣辱。就如顾宪成说过:“五十知天命,是悟境。”在《夕阳无限好》中,作者说“年纪越大,却似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想说清楚什么。但我却是真的体会到,黄昏是无限好的……黄昏里的所有景致都显得格外灵动,似乎别有一种温馨和谐的意蕴。”他与朋友调侃,说是知天命过后,对许多事物确实明朗了许多,也就是活到了“明朝”了。或许老皮在经历了青年时的幻想与冲动,人到中年,便多了几分理性与冷静,对生命的思考和心灵的叩问越发真切深刻。


老皮在文学圈里颇有名气。我与他初次遇见于多年前在华安和春的一次采风活动,但并没有交往。直到一年前,我们再次相遇于平和的采风活动。然而,我们真正相识却在于文字,某天在朋友圈看到文友分享的一篇随笔《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文笔细腻诗意,富有哲理,读来意味深长,一看作者是老皮,没想到一个人高马大貌似鲁莽的男人竟然写出这样优美细腻的随笔,好奇之心与阅读的欲望促使我在市作协的微信群里加了他。这应该算是正式的认识与交往,之后看他的微信和博客,对老皮有了一些初浅的印象。他写诗,写随笔,绘画,书法,雕刻构成了他的多元、丰富与活力,可以说是多才多艺。后来与老皮交往多了,便有了更多的了解。老皮为人随性,诗意是他的生活状态。他饮酒歌诗,游山玩水,咖啡,音乐,读书在他觉得是一种很纯粹的享受,所以我想说老皮表面上冷峻严肃,骨子里却风情豪爽。


如果将老皮一分为二,“生活中的老皮”和“书本中的老皮”,我更倾向于后者,沉稳内敛,意趣幽深。老皮首先是一位诗人,他写过许多诗和随笔,诗暂且不论,但我却是一直由衷地喜欢他的随笔,譬如《知天命》,文中作者以平常而别具一格的视角写出了独有的人生感悟和精神质地,以一个当代人的精神视野来观照生活的现状,挖掘出启人心智的深意,蕴含着一个诗人对于尘世独特的理解。老皮的随笔,字里行间总是充满了一种从容与自信,也散发出丰满深厚沉静大气的光亮。在书中细细品味,我们可以感受到“我在汹涌的潮水中挣扎”,“除了面对,我别无选择”的那份勇敢;在“我们,谁有归程”的质问中,懂得“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的那份坚定;虽然“往日时光”已过,但仍可以感受“夕阳无限好”的那份美好;即使“沉醉在春天里的空虚”,也要“让视觉成为另一种生命的想象”的那份意趣……读着他的随笔,仿佛一次惬意的旅行,总有意外的风景给你惊喜;又好像似曾相识的故地,温暖如初;更像与一位高尚的哲人对话,搅动我们的心神,牵引我们的追寻和探问。


老皮随笔中的语言具有生命特性,独特的想象。他曾经赞美过他心仪的某位作家的语句有着“鬼一般的迷人”,其实,他的语句也有着鬼一般迷人的想象。比如:“一场大暴雨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世界正在经历一次难产。闪电犹如宫缩,雷声则是呼号。”(《雨声里的杂芜》);比如:“读杜拉斯的书时,仿佛听到杜拉斯的叹息,如盛开的栀子花,浓烈地弥散着,兀自飘扬,缠绵而黯淡。”“窗外的天色,雾霭笼罩,却显得几分迷离,如同在水一方的女子,给人蒹葭苍苍的恍惚,似乎轻轻地推门而出,便会一脚跌进江南的情怀。”(《爱的伤痛》);比如:“火车行进的节奏似乎格外的柔软,犹如一个有着美妙身段的女人,一次温婉的转身。”(《阅读的可能性》)。


老皮随笔中的语言,平静中有高峰,诗意中蕴含哲理,犀利而富有个性,耐人寻味,让读者流连忘返。“人与人遇见,多半只是擦肩。生命总在回顾中得到无限延长。”(《彼此搀扶,把路走得更远》);“只要你记得抖落内心的风尘,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意味深长。”(《醒来,便是在梦中死去》);“把弯路走直是一种智慧的捷径。然而,把直路走弯,则更需要更多的豁达。”(《我拙于接纳自己内心的破碎》)。他的语言没有矫饰,没有虚浮,有的只是在生活和情感中的逐渐沉淀。独品咖啡时,他写到“一杯咖啡,诗意长。爱人如梦,在他乡”。行走路上,抬头欣赏沿路的风景时,刻骨铭心的过往让他写下了“那些美丽的疼痛,灿烂的忧伤,在我的审视中悄然退却,在内心的沉静里,隐于波澜”。这样的语言,意韵悠长,有温情的色调,有血有肉,有情感,会流动,会漫溢,让读者在一盏茶的时光里,温暖美好,绽放如莲。


自从20世纪80年代初,老皮就开始文学创作,至今仍笔耕不辍。在这个繁复而有些浮躁的年代,他依然保持如此清醒的心智与思考的力度,进行多元创作,30多年不改初衷,甘之如饴,乐在其中,这无疑成为了我们初出茅庐的青年作家们的一座标杆。今天步履匆匆的我们,那种田园诗般优美而富于情调的生活方式也与我们渐去渐远了,然而在角美,在老皮的舒园,喝着咖啡,感受到生活的诗意,阅读着书籍,感受到文字的温度。他那一颗被文学艺术浸润的心,品味岁月的韵味和生命的真谛,是丰富阅历和灵感凝聚而成的精华,值得我们反复涵泳。


蓝,不是抽象的事物。我们期待老皮的创作犹如刻骨铭心的蓝。我们也宁愿相信,蓝,是无止境的蓝。


【总序】


走向“文学广场”的诗人们

——《中国诗人随笔丛书•福建卷》序

文/曾念长


就文学体式而言,散文与随笔可并成一大类。若要一言以蔽之这类体式之特性,我斗胆说:公共性。它是众多文学体式的公约数,也是无数社会性言说的公约数。所以,诗人、小说家往往要附带写写散文或随笔,学者、医生、演员、商人和官员,数不尽的各行各业的人,都会跑到散文或随笔这块领地上卡遛一番。它是文学的“公共广场”,无论你是专业的文学写作者,还是其他社会领域的各路神仙,只要来到这个广场,大家就享有同等的“文学身份”,就可以以文学的名义说话,甚至聊聊文学本身的问题。


作为社会物理空间的广场,天然具有两种功能属性:抒情性和议论性。在农村,村庙就是广场。每逢佳节,村民在此狂欢;但逢大事,族人在此定论。在城市,广场的双重属性在聚合,在放大,还变幻莫测地相互转化着。君不见,三十年前广场批斗小兵横行,三十年后广场歌舞大妈扰民。而我想说的是,散文和随笔,作为纯粹精神空间的“文学广场”,也有这双重属性,并且它们在这个时代发生着复杂的转换关系。


一般而言,散文亲抒情,而随笔亲议论。这种天然分化与中国古代的文章学传统并不相符,而是现代文学体式发生流变的结果。这里面不得不提鲁迅的特殊贡献。通过他的海量写作,杂文从广义的散文中独立出来,成为一种以纯议论为要义的文学体式。显然,在这个体式茁壮成长的背后,隐含着特定的诉求:对社会公共问题的介入。其结果是,散文中的抒情性和议论性分道扬镳了。不过,自1990年代末以来,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杂文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快速衰变为两个支流:一支最大限度地删除了杂文的文学性,发展为大众媒体时评;一支则向文学性回归,重新融合散文的大统,发展为随笔写作。于是,散文的抒情性与随笔的议论性在慢慢靠拢,“文学广场”上的两种声调正在汇合。让议论变得更加柔软,让抒情变得更加有力,这是世纪之交发生在“文学广场”上的交响曲。


这套丛书名为“中国诗人随笔丛书•福建卷”,其中对随笔这一文体的界定,必须放在这个时代的“文学广场”中给予具体的考察。随笔不仅仅是一事一议,而是在与散文大统的重新融合中走向新的“文学广场”,走向辽阔的精神世界。似乎有人说过,21世纪的写作是随笔的写作。我希望那些有考证癖的人能够考证出这句话出自何人。如果“查无此人”,那就当是我说的好了。就文体的普适性而言,我以为这个说法是符合实际的。随笔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章”,可长可短,可记事可议论可抒情,可写一己之私亦可言天下之公。它有其他文体不可比拟的精神容量,因而往往承接了从各种狭窄、僵硬的言说空间中溢出的话语。它是怎么都可以的一种言说体式,唯独如此,它才能够呈现言说者的真诚品质和精神形状。诗人于坚认为存在一种“散文化的写作”,它是“各种最基本的写作的一种集合”,其“出发点可以是诗的,也可以是小说的、戏剧的,等等”。我理解于坚所说的“散文化的写作”,就是接近于已被我们的文体观念接受了的随笔。它是一种最公共的写作,也是一种最自由的写作。这种写作本身,就是个体言说与公共言说的有效结合。


有一种传说试图指出,福建是一个“诗歌大省”。如果仅仅是指诗人的数量和影响力,我以为这种传说言过其实。哪个省域不是诗人成群?又有哪几个省域举不出若干有影响力的诗人?但我以为,如果是指诗人在一个特定时代中的精神境遇,福建的诗人及其写作是极具典型性的。从历史上看,闽人文学长于诗文,而对小说几乎没有什么贡献,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至今尚未完全走出这种宿命的循环。其中的原因,很难给出一个实证性的定论。一个较具有说服力的观点认为,闽地方言制约了闽人的大众化写作,因而也就失去了进入白话小说领地的优势。这一说法或许不假,但我以为还有一个因素是需要认真对待的,那就是闽人精神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内排遣”传统。闽人是习惯于自我言说的。他们往往向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向外部世界寻找人生问题的答案。在依然保留着传统生活气息的乡村地区,拜神依然是许多福建人极具日常化的行为。他们习惯性地在神像前喃喃自语,实则是在与自己的心像一问一答。这种向内延伸排遣路径的精神构造,也正是诗歌和散文的天然形式。相比之小说指向社会的丰富性,诗歌和散文更直接指向了个人内心的细密纹理。闽人对诗歌、散文以及散文诗的偏爱,或许正是缘于此。他们的天然节奏不是东北人的唠嗑,不是北京人的段子,而是以沉默为外部表征的内心絮语。这种精神特征也让闽人背负了一项无端的罪名,那种通往内心的诉说与自救,往往被假想为深不见底的心计。我以为这实在是一种误解。人们对自我言说的恐惧与排斥,在“早请示、晚汇报”的时代一度达到极致。如果我们不理解自我言说是人类话语结构的重要基石之一,也就理解不了我们为什么要反驳那场极端化的话语运动。正是在这一点上,以蔡其矫、舒婷为代表的福建诗人,凭着对自我言说的时代性觉悟,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的新诗潮中成为一面旗帜,也为福建诗歌赢得了至高的荣誉。


作为一种带有地域性特征的文化存在,今天的福建诗人(也包括批评家)依然保持着如隐士般构建自己的内心世界的精神传统。如厦门的舒婷、陈仲义,福州的吕德安、鲁亢等等,他们对这个时代的公共话语似乎缺乏志向,因此也很少像文化中心省份的诗人一样甚嚣尘上。与其说这是诗人的一种刻意姿态,不如说这是诗人的一种心灵隐喻。诗人就是这个时代的隐士。他们是一种逃遁式的存在,真实地辐射着一个时代的精神气场,却很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太阳来到了隐士的家/隐士却不在家”。这是江苏诗人胡弦的诗句,在此我愿意借它来阐明这个时代的诗人的心灵志。但我还想说的是,现代诗人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性存在,不可能完全隔绝于世。他们往往还借助诗歌之外的形式,介入公共事物,与外部世界进行对话。在此意义上,我们这个时代不乏有令我们素然起敬的国内同行。比如于坚,这位自称“在散文写作中向后退”的云南诗人,实际上是通过随笔这条言说通道重新抵达时代现场,将文学的态度和立场带入大地与环境、建筑与城市、本土化与全球化等一系列社会性问题。再说王小波,他不是诗人,却在小说中前所未有地开辟了自我言说的路径,因而比许多诗人更早抵达诗性的精神国度。即便如此,他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一系列直面时代议论的随笔写作,并称这是知识分子在承担应有的道义和责任。我想诗人写作随笔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诗人不仅仅是诗人。他首先是个人,具有每个人通常都有的两面性,以及由两面性拓展开来的多面性。当诗歌在表达一个人的多面性时变得言不及物,诗人就会借助另外一种表达形式,以探求诗人与世界之关系的多种可能性。写随笔就是诗人延展自己的精神空间的一种有益尝试。正如前文所言,随笔是“文学广场”,是个体言说与公共言说的交汇地带,也是诗人出来卡遛的绝佳场所。


我想这套丛书的多数作者是以诗人为身份自觉的,因此才有“诗人随笔”一说。这么说来,我们似乎可以将这些随笔作品看作是诗人的“副产品”。一个成熟的诗人对自己的作品是极为苛刻的,我想他们对自己的“副产品”也应抱有同样的态度。至于这些随笔写得如何,实无由我评说的必要。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再费口舌也是多余的。我更想借这个机会,谈谈对写作的两种精神向度的看法。呈现在我眼前的这些随笔作品,更多是延续了福建诗人的自我言说的精神传统。这种“路径依赖”是一种常见现象,也符合诗人的自我期待,以及多数人的阅读期待。一位学者来到广场,未必就能抛弃书斋里的习惯,遇见新鲜事恐怕要寻根究底一番,甚至与自己“死磕”。这在许多人看来是合乎常理的。依此类推,诗人出现在广场,也有自己的习惯性方式。他们左顾右盼,略带神经质,却不愿参与任何“群众聚会”,就像传说中的“打酱油”者,一溜烟又飘走了。我作此类比,仅仅是想说明,诗人自有诗人的专注精神。诗人最关心的,终究还是自己的内心世界。即便是写随笔,他们还是习惯于将文字的光亮照向自己的心灵空间。这本无可厚非,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时代的声音牵扯着人心,我们又岂能充耳不闻?但我并非是要主张诗人们去做单刀直入的社会时评家。诗人自有表达时代经验的独特方式。像安琪一样立誓做一个女性主义者,将诗人与时代的紧张关系和左冲右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字面上。或像鲁亢一样写留学往事,写对疾病与死亡的深度凝视,并将它们与读万卷书的知性体验融为一体,再和盘托出。凡此种种,都是诗人介入公共言说并借以重构自己的精神世界的不同尝试。


我之于这套丛书的不少作者而言,算是老读者了。这里我指的是他们的诗歌。对于他们的随笔作品,我却读得较少。我愿意将这一次的集中阅读,当作一次发现之旅,去看看我似曾熟识的诗人,其实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更为丰富的一面。


                                             201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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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念长:文学博士,现供职于福建省文学院。




责任编辑: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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