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天，风的脚步慢了下来
——崎岖的大地布满了生的迷茫；
这一天，云的身影低了下来
——巨大的天空布满了，死的困惑。

这是农历五月的第五天。这是
一个诗人的纪念日。这一天
滚滚汩罗江，汹涌成招魂的祭坛

江水之上，飞着一篇荡气回肠的《离骚》
江水之下，死着一个绝笔《怀沙》的屈原

二

这一天，我们离岸下舟
在江湖深处，在菱荷之间
我们低头而歌者九，我们仰首问天者三

这是一个诗人的
搜救日

在辽阔的水面，我们上下求索
可是，我们再也打捞不起
那位抱石投江的诗人
他冰清玉洁的身子
唯水可居，唯水可鉴

三

这是农历五月的第五天
这是一个诗人毅然决然的殉难日——
一口人间清气，从此化作碧波
流落在沅湘之间

从此，水边的艾草挂满了小的眼睛和大的泪水
从此，水里的鱼虾低吟着死去的诗人活着的诗篇
从此，远望楚天，一片高洁
从此，一根傲骨，负屈含冤

搴芙蓉以为裳兮，雕寒星以为目
从此，中国的诗歌踽踽独行，清露菊霜
从此，中国的诗人高冠长袖，披发抚剑

四

这是农历五月的第五天
黎明时分，江南江北，突然一声柳断

折枝声里，有蓄兰而沐的草民断肱
有心怀戚戚的义士扼腕
有一声长叹从古至今，它的意味
长江一样深远

这一天，偌大的楚国，芦苇和楝叶的大粽子
上面哭着一层蜂蜜，里头哽着一颗枣儿
这一天，一只小小的荷包荷香四散
这一天，一个古老的中国悲愤满面

五

楚天五月水悠悠，极目烟云静不收
这是农历五月的第五天
这一天，风的脚步快了起来
因为龙舟鼓响，生命的节奏渐趋激昂
这一天，云的身影也变得高远
因为诗歌之神
凌波重现

诗人已死，诗心犹在
一个伟大的诗人正在复活
复活在莺飞草长的五月
复活在烟波江上
复活在山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