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首旧作

作者: 2016年05月08日11:14 浏览:79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雪鹰的诗歌

 
(一)
这一年,有一项全国评选
监牢里没有虚度时光的人
我名列三甲
 
朝廷派遣报喜的太监
骑着骡子,从长安赶到淮水北岸
油王村,油坊王家彩灯高挂
为昼夜看不见的路提供光亮
 
我的父亲,那个从未进过学堂的农民
两个世纪之后终于熬成了员外
他身着团花真丝礼服
面容依然黑瘦,身旁子孙成群
他谨慎地微笑掩饰不了
老牛的品格。拜见谢恩
打赏钦差之后,父亲捧起了奖牌
感谢朝庭的奖励
 
(二)
对于自己的臣民,朝廷历来有刻薄的传统
所谓爱民如子,那是鬼都不信的鬼话
而对于外夷列强却无限大度,大方
三百年前的清朝,一个慈禧
就让四万万臣民连同她自己
一起做了两万红毛联军的奴才
这种传统就这么被徒孙们
继承了下来。今天那些
红毛、倭人和爪蛙鸟人
纷纷在地图上划线
黄岩岛早已不姓黄了钓鱼岛也已不姓钓了
朝廷动用了外交辞令,请了巫师和道士
口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想用这最尖端的武器,不占而屈人之兵
 
但是自古以来,屈的只有国人,臣民
缺乏尊严与安全的渔人,缘溪行
千年前从桃花源泛舟,出海捕鱼,泊沙避雨
而今,三天两头被驱逐,追打,扣押
打的是渔人的脸,痛的却是五柳先生
 
赵构第五十世孙,慈禧第十五世子
秦桧汪精卫再传弟子
带着一群孩子,整天玩着
一种游戏,那个最用力掌我脸的人
即是战略协作伙伴
我们“利益相关”,疼痛相等
我们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共享祖宅里的金条
让他们不要争吵
 
(三)
奖牌是回收的塑料加工的
上书宋徽宗瘦金体:榜眼
那是他在五连城的地窑里亲书的
抬头是一行英文,与汉字并列
钦赐:数个世纪以来把时间全部用于坐牢的坐牢人
落款是:2220,冬月
 
父亲手捧奖牌,说要比那张
二十世纪的村长选票值钱
要比官员视察的录像值钱
尽管那是戏剧学院的文物
是表演系学生的必修课程
 
那与明代东、西厂展览在一起的
是一个朝代刑讯逼供的光盘
旁边是一大瓶福尔马林
里面泡着刽子手的头
有汽车辗掉的,子弹贯通的,刀切的,正法的
形态各异。收藏者是个屠户家族
专门研究人兽演变的历程
呲牙咧嘴的毛姓者,赵姓者,李姓者
在无菌的世界里,闭目思过
颈间的疼,几个世纪不绝
 
(四)
从出生就一直坐牢的人
数百年来早已成了妖精
头上长满白毛,脚上长满苔藓
臀部结了一层厚茧,铁锅一般
每次出恭,回到铺上总会有咣当的声响
周围的把子并不惊诧
张书记的屁股还磨出了红铜
桃花一般鲜艳
他在宝象国连续七个半月过堂
那个黑暗的单间,他的一嘴牙齿
象星星一般散落
裤档的阴毛被打火机烧焦
芥茉灌进鼻孔,脸上三角区脱落一层皮
让他感受皇恩浩荡,刺激无限
他妻离子散的那一夜
双眼看到了一片红光
他说一个小县城的人都在做伪证
签字画押,让他把牢底坐穿
他的哭声是牢房里的绝响
 
我常常安慰这个矮个子花甲老头:
都是皇帝的子民,坐牢是朝廷的需要
从来坐牢就分三种人
一是真正犯了罪的,如宋衙司
二是被冤枉的,像林教头
三是官府的需要,就像岳鹏举……
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
我们成了把子,我们要感谢上苍
不要激动,这里无须对错
更无须判定黑白
其实也不错,坐牢也能获全国大奖
看——我就得了一个塑料的荣誉……
有人指着我的头,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五)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根据教科书的教诲
从小就学会了正襟危坐,视死如归
我很清楚
坐牢关乎国计民生
关乎江山社稷,民族存亡
关乎坐牢人的荣誉
要本着对监狱负责,对朝廷负责
对所有坐牢人负责的态度
数百年如一日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爱牢如家
把牢坐得朝庭放心,黎民满意,家人无灾
 
(六)
我的至亲为我骄傲
在油坊王家摆开筵席
焚香祭天,代表我
感谢到场的列祖列宗
感谢到场的各路英烈,神灵
和各党派代表,民主人士
 
夜宴一直进行。道喜的人越来越多
贺电如雪片一般
父亲手里有孙文,陈独秀的电文
有左联,七君子,大学生社团的电文
还有国际电传,富兰克林,曼德拉
华盛顿,甘地和逃到台湾的蒋经国的贺电
还有两位女侠,我的偶像林昭和秋瑾的电文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的电文里
到底能说些什么呢?
 
父亲总算应酬完毕,他开始
享受一生中唯一的嗜好
没有事情的时候,时不时干咳几声
那种缓解咽喉发痒的咳嗽
是我从小就听惯了的洪亮
那从油坊王家传来的咳声,是憋闷几个世纪的痒与痛
他带着无奈和温驯,注定走不出油坊王家
走不出那块花生地
 
我捎信回去
请父亲珍重身体,但他终于动身
2220,我的父亲第一次离开油坊王家
离开那块花生地,西去
朝着长安方向
朝着终南山,寻找草药
我一直留在牢里,等待解药
等待幸福的延绵
 
 
秋天
 
总是一脸的忧郁气质
太阳已经衰老,看到
丰满的月亮,也提不起性欲了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
他就会死去,天上挂着的
只是冰冷的遗容
一些草木枯黄,为一段历史殉葬
 
但是,它的余威尚在
热毒依然影响地球的一面
 
那些尸骨已化作泥土
再也不怕暴晒,饥饿,冷热兵器和绳索
苍蝇感到了凉意
仍想恢复蛆虫哄闹的茅坑
蚊子,九十年代成功抢劫了血库
个个如灌了浆的麦粒,甚至
翅膀已带不动贪欲
而今天仍在黑夜里
唱着高调,嘴越发尖利
 
无论集体还是个体
肥的瘦的,有无人看管
咬一口就能过冬,这个年代
到处都是它们的春天啊
 
我站在秋天的外面
感受炎凉,一只脚
深陷童年的冰窟
一只耳倾听镀金的风声
眼睛凝视着夜空
看这个轮回里,谁在将
这枚圆月慢慢吞下
 
 
与黑夜达成共识
 
这个夏天,我总是陪着黑夜
度过一分一秒。我们以特殊方式聊天
以寂静与沉思相互沟通
 
你,讲述伸手不见五指的真理
和高居临下的黑暗,铁桶一样
盛满夜色,像波澜不惊的下水道
 
我将冥想的双目闭紧,在意识界
与你交流:讲述黑暗中美丽的女囚
我的姐姐,或姑姑,那颗最亮的星星的故事
 
你那有数的星光,是我永远
崇拜的,为正义赴死的灵魂。他们在天上看着
而那大块的黑夜,仍在努力掩饰,占据天空
 
卑鄙者早就拿到了通行证
而且还刻满了墓志铭,供桌上的泥像
依然压抑着冤魂。不知道到底
 
是圣人还是小人,是灾星还是祸星
没有统一结论,我们以沉默
僵持。各守己见,相持不下
 
夜色越来越浓,星光微熹
我知道,你又要以下流的手段
制造云雾。但你无法遮挡星星的眼睛
 
下一步该如何交流?其实很简单
只要睁开黑色的眼睛,掀开一角
黎明就会讲述真相,我们有望达成共识
 
 
为了四十七位阶级兄弟
 
 
这是一群公交阶级,在自己的地盘
遭遇埋伏。三十多位阶级兄弟受伤住院
四十七位兄弟命丧黄泉
 
两位播音员播出消息之后
从广播里一笑而过。不知道
“爱得贪婪”还是“爱得懦弱”,但到了我这
却再也没有过去,三天,五天,一周了
四十七位阶级兄弟没有过去
他们在我的脑际,找一个安全的角落住下来
神态各异。他们在厦门宽敞的大道上
在车窗吹进的苦腥的海风里
神态各异。他们在汽油爆燃中
火球一样滚动,在快速公交上,快速燃烧
神态各异啊!我的阶级兄弟
他们照亮了世界,仅那一瞬
成了永恒。也许只几秒
也许是一生
四十七位阶级兄弟,四十七页账本
该如何结账?我不敢打开声道
不该倾听哪怕一丝一缕的声音
只是扫了一眼那个画面,不由自主
扫了第二眼,第三眼。我无法
阻止双眼的淤塞与心灵的饥渴
我无法呼吸,那火腥味焦糊味
令我窒息。一周了
四十七位阶级兄弟,再也没有过去
我的上下眼睑组装成一幅屏幕
一闭合就通电,就有高清画面
一周了,从未断过电源,画面轮转
四十七位阶级兄弟,一笑而过
也许只几秒,也许一生
 
公交车烈火已经熄灭,四十七条生命已经熄灭
火源是否找到?一周了
广播里支支吾吾,不知是“爱得贪婪”
还是“爱得懦弱”,不知遍地的火何时能灭
 
于是,我拿起了笔,强睁双眼
为了四十七位阶级兄弟,我要发问
我要问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要问纵火者是敌人还是兄弟
我要问是人心黑了还是天道殁了
我要问“四十七位阶级兄弟”的称谓
是过时了,还是时尚了
我要问“加强安保”是否就能平安?
我要问火源在何处,根在何处?
我要问没烧着的阶级兄弟,你的皮
是否也有痛感?
也许只几秒,也许是一生
 
那八位高考的孩子呢?
试卷已发在桌上,钟声已敲响
他们是这个民族的希望啊
那个纵火者呢?53年出生,83年回城
苦难的一代中人。我要问
你为何要伤害那些无辜者?
你为何要一次次上访?破坏和谐盛世的形象?
你遭遇截访了吗?黑社会老大围你的家
拦你的路了吗?黑监狱将你
非法拘禁了吗?公安局将你劳教了吗?
你遭遇刑讯逼供了吗?
你这个犯了罪的阶级兄弟,你这个
残害四十七条人命的阶级敌人
你这个年已花甲的刁民,傻瓜
你的死,你们的死
在这潭漂浮铜锈的死水里
是有那么一点点涟漪
就像蜉蝣落进了马桶。四年前
成都同样的案例,二十位阶级兄弟
被一笑而过,不知是“爱得贪婪”
还是“爱得懦弱”
 
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一生
 
 
 
天使之歌
 
 
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你们睡得很香
没有人打扰,没有车来车往
大地披上素妆,只为送天使上天堂
 
你们结伴而行了,小手拉着小手,那么紧
黔西北的风,翻山越岭,扬起翅膀
五个瘦而小的后背,风雪之夜,撞开了天堂
 
从此,远离了人间,远离了故乡,远离了白眼与凄惶
你们不但是毕节的孩子,不但是中国的孩子,地球的孩子
还是天堂里飞舞的,幸福的精灵
 
我在远方的牢笼里,无从知晓
那个夜晚的细节,数月后
见报纸上《他们的“幸福生活”》里
 
以你们为引子,让我再也止不住想象
从此,夜夜与你们,相会于天堂,相会于泪流不到的地方
我看到你们身上,大红大紫的色彩
看到你们升空时的各种表情与造型
如同俄罗斯的花样游泳,变幻图案
你们的脊背,被称为高贵的紫色的脊背
 
骨感强烈,瘦而小的脊背,像哪吒的六背
旋转中组成五星。舞台上的特写正在进行
光柱打在上面,又像在天上
UFO闪闪的五角,诡秘而幸福
升腾,升腾。伴有震耳的音响
 
是《命运交响曲》,抑或《天使之舞》?
我看到了你们的笑容,甚至歌唱: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笑开颜……”
 
“天堂里,有没有车来车往”,我不知还该问些什么
“有没有,故乡街头,温暖的垃圾桶”
“有没有城管要将你们,遣送回乡”
流浪的沉默的孩子,是地球的孩子
是中国的孩子,毕节的孩子,是天堂里流浪的孩子
在我的梦中,歌唱飞翔……让我们一起唱吧:
 
“哇哈哈,哇哈哈——
每个人脸上笑开颜——”
“笑开颜——”
歌声嘹亮,响彻天堂
                            
 
 
我开始想信基督了
 
 
 
道,生在家门口
根扎到三千年的泉眼
我在树荫下乘过凉,但一直
没有飞起来,几十年了,还是个蛹
佛,从西天将手伸过来
两千年的时间里,有人在静坐中
圆寂,升天,“究竟涅槃”
而众生依然在此岸,受苦受难
你可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垒叠的尸骨却无法抑制
磷火在暗夜的幽蓝
儒,制造奴性的软件
董仲舒将程序输入,朱熹推广升级版
只在辛亥年短路一回,三十八年后
中木马病毒,后又死机,长达十年
某一日,我们坐在底层,向上一看
台阶的顶上,孔丘悄悄地坐在了天安门前
 
我开始想信基督了,他走出中世纪的泥沼
随自由之风越洋而来
美国之音说:是基督在监督狱卒
他不得已,才放下手中的鞭
                      
 
 
 腿   *  惑 (组诗)
                
 一 
 
无数腿,竖在风雪中
以草的姿态随风起伏,倾斜
那些移动或不动的支架
立在地上,支撑上面灰色的天
广场车站闹市,那些腿各有承重
帝王的宫殿,佛的塔,精神病院的吊水架
那些长在地上的家。没有腿
这个庞大星球会在瞬间坍塌
    
                        

 
太阳本来是有腿的,旁晚
常常伸出来,支在西方的天边
那是为了着陆的火球不至摔碎
今天很少见到这种奇观了
就像我们的总理,穿双旧鞋子
往泥地里一站,就有人说
是那个春天“唯一的春光”
腿的功能正在萎缩
人类模仿着太阳,月亮
用圆作腿,用别人的力量
驱使圆们滚动,地上全是立起的壳
没有谁为曾经高寿的龟鳖负责
儿孙已移民,已没有后顾之忧
谁还想着这里的龟鳖,是慢性自杀
还是蓄意谋杀?
 
                  

 
我看见两只大脚从历史的深处走来
这从泥土里拔出的腿脚,粗糙而壮实
跺得一片土地山河震动
落叶纷纷化为灰烬,沉入泥土
左右两腿体毛浓密,膨胀的雄性
闪着铁血之光。无数生灵依附
在身后,脚印百年来日益清晰
许多人的脚踩上去,在梦中安乐死去
饮血与饮恨不能改变不伦不类的走向
只有鸟鸣,自始至终悦耳动听
风忽左忽右,一地风景四季不明
我在一个偶然的瞬间,悟到
双腿的重要与不幸。它们的摇摆
和无序的鸟叫,让身前身后的
教徒,痛苦几生。而今天这只腿脚
成了痛肿的怪物,在泥潭不能自拔
                  
                  
 四
 
此刻,我又把右腿搭在左腿上
这一对形影不离的双生子
跟随我四十多年,风里雨里的辛劳
我一本清帐。在江湖上行走的右腿
已经麻木,左腿一直坚守在泥土里
常常在通往故乡的路上徘徊。就像
我尽职的父亲,临终前还惦记着那块麦田
血液是清醒的,健康的。此刻
我用左手抚摸着右脚面
那掌心大的地方像一片泛黄的树叶
脉络清晰,干燥中略带温热
那种木胀的感觉,就像前世的记忆
又像触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亲人
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亲切一丝悲哀
这里离神经太远,离泥土很近
这里的麻木就是我的麻木
而我的麻木却不是它的
还有痛与不幸,像日月左右对等
曾经的誓言,经过二十年时间
便在风中降解成风,不再计较
到底是东风还是西风
 
                  

 
腿,在许多时候会发疯
即使没有兴奋剂,一个人也能
在数秒内跑完百米赛程
也能像飞蛾一样,扑向8.8公里的
山顶。
我看过某个镜头里
成千上万的角马,成千上万条
野性的腿一齐狂奔,为生命沸腾
还有电影里受惊的马群,腿的概念
往往伴着扬起的尘烟直冲灵魂
而今天,地球上数十亿条腿在奔走
为了活命,不得不学习兔子和袋鼠
学习猴子,用蹦跳与爬行,练习
逃跑与追赶,练习奴性与表演
 
                

 
多年前流行一种兴奋剂,让无数腿
带着止渴的念头风行天下
脚掌为梦碾出一片天空,一片血色
诠释了腿在奔袭千年之后,终于
找到了合适的裤管,合适的奔跑速度
合适的铺满金光的路。但是
热情与冲动一脚踏空,所有的腿
急转掉头。从崖口跑到崖口
楚歌已从四面响起
突围要靠神助的乌骓,要痛斩虞姬
情节循环不绝,只有在长生殿里
方能看懂泣血的马嵬
 
                

 
那些奔波的腿总在我的眼前晃悠
腿肚上挂着稀泥,掩盖蚯蚓一般屈曲的动脉
所有粗壮而过劳的腿终会被过于弯曲的
管道淤塞,通往中枢的新鲜血液
被压制在脚底。疼痛是下肢的事
上面,器官们依旧吃喝玩乐
哪怕截去烂掉的一肢
五官依然周正地呆在原位,享受声色
站台上一片腿的森林,麦秸秆一样笔直
昼夜等待风雪的温暖,为还乡或走得更远
为孩子的双腿不再静脉曲张
这些牛马一样的柱子一直挺立
挺起了都市里的房价,和空空的天宇
其实,腿的粗细并不能证明时间的长短
无数用肉眼看不见的腿,蚂蚁的腿
却在这个星球上行走了亿万年,那些粗壮的
肢体最终都成为它们搬运的粮食
就像一个生命的定律:所有肢体过于
肥壮者,无一不是短命郎
即使拼命长到了成年,也不会善终
更别想永葆青春。再好的丹药也只是术士的小把戏
食得越多,中毒越深,消亡越快
 
                      

 
有一种腿,长在自己身上却是别人的工具
别人用它伤天害理,而自己却无权支配
这长在他人身上的腿有一个物化的名字
它的弯曲注定它的行走没有直线,眼里没有正义
每一种腿都有它的性感,环肥燕瘦
政客与商家各取所需。腿的功能
发挥到极致,适宜多种欲望。还有
黑猫与白猫,如同双生子的左右腿
但它是天才的阴谋家
它们偷荤吃腥。它们趾爪锋利
在猛兽前又是玩物。善于爬树上梁的
短腿,注定走不了大道
走不出坦荡,走不出蹑手蹑脚的阴险
一切终将明了。就像几乎灭绝了的阿Q
一夜之间复活,无限繁殖。它们的腿
充斥街巷,厅堂。所有的拥堵
都与那些粗细不等,挡住东风的腿,有关
 
                      

 
我依然在揉搓腿脚,但我尚记得
一左一右的腿,一个清醒一个麻木
它们依然要在大地上行走
要在他人的眼里感知冷暖
快慢,劳累,酸麻
都是为他人奔波,它的快乐极为简单
这天生的累命,能躺下挺直就是享受
就像上级器官的吃喝嫖赌。人常说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正合腿的宿命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腿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空空的天,本身就是一张嘴,一张贪婪的大嘴
                        
 
 
奠(组诗)
        
(一)
这一觉醒来,已经隔了一世
春天已经站在枕边
是的,只差两个呼噜
就彻底结束了。我终于明白
父亲临终前的目光
那是许多许多割舍不掉的东西
尽管已经铁一样的冰冷
但仍然留恋,那沉重的质感
 
在这个季节,为你丢下那最后一瞥
就像冬天这把刀
削尽了枝头的温暖
削尽了前世今生的缘分
之后,还是腐朽了
只剩下痕迹
没有谁再能拿起古墓里
早已氧化的锋利
  
 (二)
从今天起,新的一季
我必须从头发,指甲开始
重新洗剪,设计
面部换上新画的脸谱
撕下的那张,已经长入骨头
带有胎记。扔在哪里都免
不掉疼痛
彻骨的锥心的痛
被最后的冷风吹散
      
(三)
天就要亮了。怕与不怕
太阳终会出来
蛹正在蜕变,羽化得痛
隔着一首交响乐
再美丽的舞者,也是他人眼中的蛾子
在最后一缕暗夜,我想起前世
吐出的丝闪着银光
不知为谁,做了嫁衣?
                    
(四)
手已经不是那手了
需要重新寻找
落地平稳的感觉
捡起的棍子,在许多
关键时刻不能承受重量
打断的瞬间,痛不在皮肉
 
假象,在一些场景里异常鲜艳
见底的时候,才知道
塘里最后的鱼鳖虾蟹
哪一种存在都是合理的
少了谁,这种存在都仍然存在
就如同今天的会堂
我转身走了,话筒的声音
依然发焦
    
五)
道别是迟早的事
不要十八里相送
不要西出阳关
这条路终究要走的,大家
出来混终究要还的
你也一样。最远的地方就在脚下
把酒洒在这行文字吧
它淡蓝的火苗,柔软的心
照着路程,前行
  
 (六)
这一路着实很累很累
半条破命支撑一个框架
四处漏风漏水
帆,还算扯得满
照死马地冲了一程
没负那溅起的水声
浪花一朵朵
 
前方是何番邦已不重要
三宝太监的宝船已驶过来
西方接应,西方是吉方
是所有终点的终点
    
(七)
这一站,我放下了许多
割舍了许多掩埋了许多
账本该收的收着,线头
该留的留着,土地
该啃得啃着。一切皆有因果
 
我只盼,能有几沓纸钱
在你眼前翻飞
在我手里换几张白纸
几支笔,续写那一季
的风雨一季的情
  
(八)
我仍在等待,一把刀
一把火,或者一把钥匙
等待一个孔,一道缝隙裂开
等待一张脸谱,一口棺材
 
我在等待,一张网
一张纸,或者一张通关文牒
等待一条天梯
等待风的消息雨的消息
天庭和地狱的消息
我在等待一声分娩的阵痛
等待太阳的芒刺
一一对应,刺破阴晦的分子
等待炒干喷溅的液体
等待光亮,把刀映得血红
把火照得朝霞艳绚
 
我在等待一双眼睛
从婴儿时开始,重新审视
等待一切归零,从一
开始数起
等待一声惊雷
等待等待过去
春天到来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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