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盖子

我想湖面是个蓝盖子
揭开它我能进去
如果那里是在夜晚，就把晨曦带进去
使我曾经有过的快乐
遇上那里的快乐
合成神奇的陶罐，置放于春天
慢慢苏醒的小蜜蜂
像淡黄的地米花

雨声好似葱郁的森林

阳光满地，尸体停在那
我希望他能张开嘴，倾述他的渴望
可是下午三点过去
只有风，把阳光在他脸上
刮得晃来晃去

树叶那么黄，很像下午三点
发出几阵唰唰唰的响声
它们一些挂在枝桠
另一些落在尸体上，宛如他的时间
又一块一块滑下去

傍晚下雨了，雨声好似
葱郁的森林，与下雨之地相距甚远
这时有人想起，他活着的时候
倚树而立，仿佛要沿着树干
爬上天的神态

睡醒的阳光

没有星空的夜晚
沉寂是
黑色理石上，可以把一些微弱的喊声
收回心间的神圣时刻，而我
也不勉下意识地，从嘴角开始
绽放脸上整洁的笑容
并慢慢学会用睡醒的阳光，在黑暗中
找到闪光的身体

阳光

阳光照进房间
它总能找到梦的空隙，午睡的人
醒于一场夜雨，鼾声很深

熙熙攘壤的人群
一个张望者，夜晚般焦虑的身影
在耀眼的阳光下闪过

乌云忽然飘过来
它很快地，带来几道闪电
我目不转睛
坐在光阴瞬间也不能静止的书房

然后阳光又擦亮玻璃
我把它放在，一本书的第几页
已经记不清

被复述的世界

我们说着话
没注意天是怎么黑的
繁星已出现在头顶
那时我们在岸边
河流是翻译家
它用水把繁星又复述一遍
无非语言有所不同
这多像我们和世界之间
被旷日持久地
互相复述
在所有的地方不断地出现
然后消失

脸上的心灵

蓝天落入大海
甲板是块漂动的土地
有的神密已被发现
有的神密还在隐藏
每天清晨，当水手站在甲板上
夜暮在身后悄悄消逝
但没人知道夜暮赶去哪里
这时海鸥到处投下发光的身影
像看见它的人，脸上的心灵

正午

正午：夜晚一样宁静
几片落叶一动不动，组成原野上
最小的村庄，闪耀光的斑点

仿佛是我走失的一天
又找到安身之处
竟然记不起，从哪里，经过哪些地点
为何而来

光的斑点不停地闪耀
一些未来事物，模糊的脸庞
慢慢变得明亮
像老早以前，就已经开始耐心地等待

几片树叶一动不动，宁静地
停在正午似的，一恍惚百年已过

是秋天

是秋天，使我发生变化
是清风吹过稻田
昆虫低吟浅唱
使我像一头的奔跑豹子
停下来。哦，停下来，多好啊
从此，我甚至
愿意做一个失去意义的人
我将独享，一天午后
金色的阳光下，稻田般的安静

在早晨这个地方

每天早晨，我总是
一睁开眼晴就感到美好
我和地上的阳光一样
是这世上的客人
我的感恩之心多像小鸟
礼貌地，从这里飞向那里
有时我会情不自禁
请过从前的我，和将来的我
在早晨这个地方见一面
而又不像是幻想地，互相微笑
我新的一天，就这样
轻轻地开始了
我微微扬起的脸，是一叶帆

那棵树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
和我说话的，是几棵树其中的一棵
它说，我曾摘下它一片叶子
用嘴唇轻轻吹响
沿着夏天的小径，向北边的小学走去
我大概也还有一点微光似的印象
好像有另一个人，把我拽进他的梦境
我才辨认出
那棵树

草坡上

草坡上，阳光，几棵白杨树
组成明快的风景
刚才，我从一个小车站走过来
记不得路边还有站牌
我故意磨磳好长时间，直到
好像从很久以前款步而来
而许多陈年琐事都被一一淡忘
没有什么，还让我感到
悔恨，和烦恼
我简单地坐在草坡上，希望阳光
几棵白杨树，慢慢发现我
身影似的，并把我收进记忆
很久以后，又想起我

爱这世界

夜是鬼城。从白昼演变而来
它失去房屋的窗户
面临大海。我曾吸下它的一滴风暴
在沙滩上，以为星光
会开出花朵时，鬼魅般的心灵
像咖啡屋，幽静的歌声
我已经，欣然愿意
用活着和死亡，这两样东西爱这世界
把极乐之徒，抵毁鬼城的言辞
不屑一顾地扔进一堆
咸腥的泡沫

火焰

当村口一堆稻秸
被人点燃
一个死者的幽灵，便火焰般
快乐地跳跃起来，在村子
慢慢蹓跶，没人知道
他笑眯眯地，不是随便看看
而是要，把这儿的房舍
这儿的人，再深情地爱上一遍
在一家小院前，他依稀记起
几朵雪花落在枣红的马背
哦，这一切，都是一个死者
一个幽灵，在实现他
稻秸似的心愿

一辆吉普车停在田野

因为那天中午
我见过
一辆吉普车停在田野
后来每天中午，它都停在那
仿佛空荡的说话声
使我乐于回想
我是怎样地在那小歇片刻
也使我为不知道这究竟意味什么
而面带难色
我总是不大愿意承认
事实上，我和它都已在那消亡

在异乡

兄弟
你看，咱们多像那些草
两个男人互相靠着
整个一下午，只说过这一句话
好几次，拍拍身上的灰土

我的胸腔和医生的眼睛

我躺在手术台上
——假设真是这样，我也
不为惊恐
麻药使我进入梦中，我会看见
打开我胸腔时，医生的眼睛
发现的是阳光，草丛，田野，池塘
一片蛙鸣，那是我的诗歌
还有许多小鸟蛋，那是我的灵感
五六只小鸟，正在啄破蛋壳
就要飞上清晨的枝头
我毫不怀疑医生的眼睛
多像鸟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