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湾村

想你年青的时候  定是
偷偷在脸上抹了一把草木灰
然后  躲过官府的盘问
裹挟在流民中  顺着黄河决堤的方向
流落至此。数百年了
你从未洗净颜面  你已经习惯于
蓬头垢面的安稳。那一年饥荒
山上的土匪几抢光了粮食
却留下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
举起的火把扔下了  他们
不屑于你的不堪的破烂。房湾
你从未向人展示你的惊鸿之美
包裹在粗灰布的头巾里面  
躲在衰败的草房子里面  匍匐在
大片大片的盐碱地里。房湾
曾几何时  你的眼角突然就流露出了光芒
那遮蔽数百年的芳容  就像
一坛埋藏多年的老酒  甫一开启
就清香迷人  醉人心扉

2016-5-23

断桥

怎么就能断了呢  这是谁的
神来之笔。是否在一场大酒后
河南岸的倔老头一怒之下的杰作
他不看好儿子与河北岸孙家丫头的婚事
他曾经扬言要打断儿子的腿  抑或
他想用半截断桥来证明
自己坚守了大半辈子的倔强。可是美啊
这一断  黄河古道就有了诗意。
最刻骨铭心的表白就是戛然而止
美哉  北岸有佳人
她的美若惊鸿  她的灿若烟霞
美哉  这断桥让多少匆匆的脚步
止步不前  又让多少惊慌失措的心灵
在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前世。
美啊  房湾定有高人显现
这是否就是当年流落到此的娘子
她掩面经年  在这梦幻之地
她想用断桥来隔断自己
对数百年前的故乡  深情的回望。

2016-5-23

房湾湿地    

有些事物只能在梦中出现。就像
真正的美就是一种拒绝  就像
那些不可名状的  让你瞠目结舌的
且羞于靠近的女子  她们有着
与生俱来的高贵  会让你
满腔的热血瞬间冰凉。比如房湾湿地
她丝毫没有因为生于古黄河的村落
而就有着村姑般过分的热情
更没有因为千呼万唤
而就惯养出的小家碧玉般的轻浮。
房湾湿地  她的美是一种品质
是一群小野鸭突兀的游到你面前时的
一种惊艳  是诗经里的荇菜
是一位家渊深厚的娘子  她必有着
长年在外从军的夫君  否则
她的眼神不会像彻骨的潭水那样
让人着迷而又遥不可及。
这究竟是一片怎样的风景  在黄河古道
这是承载着暴力的美学  想当年
肆虐的黄河水一路摧枯拉朽
却在这个当初不知名的地方搁浅片刻
又一路向东。美不胜收的房湾
一定是有着与众不同的胸襟
她那夕阳下的氤氲  袅袅升起的
炊烟  这都是令人窒息的片刻
她的美  是残酷的剥削者
是让人一生为之迷恋的苍茫。

2016-5-24
 
白鹭

有白鹭出现的地方  肯定有古人的身影
每一只白鹭就代表着一个先人的魂灵。
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它们是羞涩的
好像在逃避我们  又好像在试探着什么
———久违了  可爱的精灵
在房湾湿地  一大群一大群的白鹭
突然就让我们手足无措。
仿佛是梦境  可又如此真实
一定是这个叫房湾的湿地  
有什么地方  一下子就打动了它们
一下子就让它们相信了
这片丰盈的水草就是它们想要寻找的家。
迷一般的白鹭
只能远远的观望  抑或是
它们在远远地打量着我们  以至于
我们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们害怕
因为自己的粗鲁而惊扰它们。一种美
就只能让我们屏息蹑足  一种美
就只能隔着距离才能释放  而这种距离
就是我们与古人的距离  就是
房湾人在向先人们致敬的距离。

2016-6-7晚23：01



老水牛

显然  它的目光里还隐约地藏着
黄河决堤时的恐惧  它虽然是那么的喜欢水
可是它仅仅让水浸湿了半面身体
就离开了水面。它站在那儿  
满眼尽是孤独……
在房湾村  这是最后一只水牛了
所以  它的孤独是一种思念。
那些年  它的成群结队的家族成员
与房湾人相依为命  可是
它更相信自己的命运属于这片水草丰沛之地
它是接受了上天的嘱托
从而完成房湾对于黄河水患的记忆链。它老了
老成了一串密码  无人能破解
也无人能在它的眼睛里投下倒影。
当它又一次被安排与游人合影的时候
它是拒绝的  它不屑于闪光灯
它不屑于众声喧嚣  它更不屑于
那些仓促的朝拜……

2016-6-8


双孤堆
——房湾湿地以北、凤凰山以东1000米，有两座汉代大墓，民间一直传说，“大孤堆”是西晋时奢靡无度的富豪石崇的坟墓，“小孤堆”是当时乞丐帮帮主范丹的墓地。

对于一个富可敌国的人  他的孤独
是在进入坟墓前  怎样卸下臃肿的身家。

而对于一个贫穷而非落破的帮主
他的孤独是怎样枕着一缕轻风入眠

而从汉以降  在凤凰山下
这样的一缕轻风俯拾即是  而那些山民的
更小的墓地  早已消散在轻风里。

两座相隔百米的大墓  与村庄
唇齿相依  它们的孤独
早已随着炊烟散尽。很多年了

双孤堆上种满了庄稼  村民们
不会浪费每一寸土地  就像墓穴里的古人
绝不会浪费凤凰山下的每一缕轻风。

如今双孤堆里的秘密仍然隐而不发
它们的沉默究竟是因为孤独  还是因为
一次跨越千年的默契。

2016-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