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瓦被打碎后,匆忙的住店客从大雨滂沱中归来
老农的锄头生锈,躬耕的背影拿捏成预言的火把
我遥望碧绿的麦田,种地的祖辈
一茬一茬变身黄土丘下的一粒粒种子
家畜身驮农具,它们没有使命感。只是
在繁忙的收割后卸下背负的沉重
地名在王朝更迭中携带姓氏的血统四处飘泊
死亡在贩卖着背井离乡的话题
更多时候,人们喜欢成为健忘的动物
在某个地方站稳脚跟后,张开厚厚的
嘴唇,莫名其妙地憨笑
我就是那片荒原上憨笑的瓦片
被隐秘的村庄密密实实地码在岁月的皱褶里
不砢碜的是,一粒种子循着颍水按图索骥
在颍河这条历史的脐带里,世世代代分娩着
夏朝的子子孙孙。治水的大禹
留下四千年不灭的传说:十三年战天斗地
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活得就像神话
而现在的农民工,都是大禹的后人
从城市脚手架上爬下来,他们从现实中转身
不经意,再造了一个禹州
二
村子中央,几处土墙灰瓦的老屋
临街保留着老门楼的架构
老中医用祖传秘方,为中风的病人祛病除湿
中医很邪性,得真传的人都守口如瓶
从都市来的考古专家,不断用探铲
清理掉麦田下的层层黄土。他们欲言又止
盯着几只鸽子在探方上空盘旋
它们那么白,像在夏朝的瓦器里淘洗过
鸽子们时而在钧台的瓦檐上踱步
时而飞回柏山塔。这些被时间豢养的家禽
在偷窥人间时,无意间暴露出
羽毛下忠贞的胎记
我看见陶制的蟾蜍出土时的模样
鼓起瞪圆的眼睛,似乎一切正在发生
洪水被驯服后,常年忍受中原干旱的煎熬
在暖温带气候的秘籍里不停地生殖繁衍
而那只玉蝉,始终保持缄默的姿势,她
高贵的羽翼,似在揭开夏启钧台大飨的隐秘
只有破碎的陶器,慢慢修复后露出交织的纹线
刻画着东方人 南方人
前来朝贡的踪迹。那些
大量储积的粟秫,早已按耐不住性子发酵
醉酒的人,颁夏时于方国。并在灾难来临前
横七竖八地把文字研墨在
具茨山的岩石上 卜筮 祷告
三
阳翟瓦当,被堆砌在新石器时代的屋檐下
茨草年年疯长,为瓦店南来北往的人遮风避雨
手举陶鼎的人走向神坛,他们茹毛饮血
却时时把礼仪扛在比天还高的位置
如今的人们找到了“钧”,并发明了“器”
这些“君子不器”的工匠
一方面造着瓦,一方面制作器
他们冥冥中悟道,恪守钧瓷成型的天机
夏朝的子民就是天的子民。常常有人
模仿古人的样子,在高温的热浪里
选择一座丘陵歪楞在大树下,拿着蒲扇
眯着眼,听星星讲很远很远的故事
瓦店不是一个地名,而是遗留的一个概念
概念的意思是,把人生叫修行,把拉坯叫坐禅
手眼心力合为一体的时候,天地就合拢成一条线
有时候人世间四大皆空
有时候只留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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