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乡邻见面后部分来宾与乡邻合影

           且行且吟归故乡

                 —— “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走进岳阳记事

在宁静的夜晚读诗, 读给亲爱的乡亲听；在美丽的田野读诗，读给浩瀚的江湖听。诗歌飞扬。

6月24日至27日，“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成员——著名湘籍诗人周瑟瑟、莫笑愚、黄明祥、梦天岚，走进岳阳，走进乡村，走进山河湖泊，且行且吟。在历史文化名城巴陵，掀起了一股研习“截句”的旋风。

“墙上的水墨画已发黄，荷花蜻蜓，适得其所 /我能感觉到老年农民夫妇均匀的呼吸 /天下的父母都有一副旧面孔”。7月17日晚，岳阳诗人李冈再召诗友重温周瑟瑟的“截句”，感受那不同凡响、直逼心灵的艺术力量。

为一方乡亲，含情读一首“截句”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6月24日下午，周瑟瑟、莫笑愚、黄明祥、梦天岚，与当地诗人李冈、张灵均、叶菊如、李年明、拾柴等，在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启动了“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走进岳阳”活动。

当晩，由岳阳市诗歌学会、《卡丘》诗刊主办，岳阳楼区作家协会、岳阳人民广播电台、湖南置信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承办的“浪漫南湖·诗歌相约”诗会在南湖举行，60多位诗人、作家躬逢盛会。

南湖，因诗人的到来变得诗意盎然。周瑟瑟深情朗读了自己的截句诗集《栗山》中的作品，国家一级作家梅实跟大伙分享了一首童诗，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院长杨厚均吟诵了周瑟瑟的一首截句：“ 寂静的树林深处落日在燃烧／一条小路尚未被夜色埋葬／虫子的低泣暗合了我还乡之心”。

朗诵会后，诗人们诗兴大发，国家一级作家、岳阳市巴陵历史文化研究所所长黄军建，岳阳市诗歌学会理事戚寞，岳阳楼区作协主席李年明等纷纷以南湖为主题即兴赋诗。

次日一早，岳阳楼区区委常委、副区长杨林彬，区文联主席王天明等陪同调查小组，深入该区郭镇乡麻布村，下田间地头，入农家调查。

走在磨刀村岳阳通往长沙的古道上，闻着泥土和小草的清香，似乎闻到了童年的味道，周瑟瑟喜形于色：“看到湘北这些花草植物我就兴奋，我就喜欢。多想脱掉鞋袜，打着赤脚走在古道上啊！”他麻利地发出了此次田野调查活动的第一条微信朋友圈。

稻田、庭院、鸡鸭、小桥、流水、人家……诗人们来到磨刀村的农户家，56岁的章桂梅喜笑颜开给大伙端上了热茶，诗人们用心地记录着这一切。“城镇化建设加快之后，有些古村落消失了，传统文化也随之渐渐消失了。我们想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到农户的家里，了解他们的生活，拍摄他们的生活，以唤醒更多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加入到我们这种能随时开展的行动里。”周瑟瑟喜忧参半，“我们愿意跟基层老百姓接触，他们的生活里有一些传统的力量和精神的细节，我们会记录下来。调查完后，每个人写一个调查手记，尽量用诗歌的形式来记录每一次调查的所见所闻所感，把它写成诗歌，做成微视频放到网上，甚至翻译成英文向国外传播。”

诗人走进田野，田野飘扬诗歌。当晚，一场乡村诗歌朗诵会在麻布村曼妙回荡。忽然细雨霏霏，夏日的夜晚透着丝丝凉意；但这并未影响百余参与诗歌朗诵会的诗人和农民的热情。“诗人们一来，岳阳就降温了，难道诗歌也能降温吗？”岳阳市诗歌学会会长李冈“幽”了一“默”后，开始了他铿锵有力的《江湖名城》的诵读，让大伙拍手叫好。

岳阳诗人夏阳、李海英，郭镇乡乡长向彪，湖南理工学院学生颜昌红，文化志愿者龙海燕等纷纷登台，为乡亲们读诗。王天明下台时，4个小孩跳上舞台载歌载舞，其父母惊呼：“快下来！”周瑟瑟招呼道：“不要管他们，开心就好！”朗诵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父老乡亲们听得如痴如醉。

《栗山》书样

6月26日，周瑟瑟携其最新出版的截句诗集《栗山》回到故乡湘阴，岳阳楼区诗人李年明、叶菊如全程相送，湘阴著名作家李清明陪其返乡，黄明祥、梦天岚、吴昕孺、肖歌、李不嫁、小七、洪宗甫、李雄辉、蒋娜等广州、长沙、岳阳、湘阴诗人齐聚樟树镇飞龙村栗山书院，举行了别开生面的“《栗山》与村民见面田野朗诵会”和截句研讨会。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吴昕孺告诉记者：“诗集入乡，面对父老乡亲举办朗诵活动，这在全国还是首次。”

  “池塘，稻田，山林，石桥……／一个孩子要走过／多少路才能到达外婆家／才能吃到黄色米豆腐”。李年明赞美这是“水一样透明的文字和水一样透明的村庄”，“这种古老的手法通过现代白话的表达，变成了一种新的创作形式，让人耳目一新，这必将成为中国新诗百年来的又一次重大的传承与创新。”

诗人小七边读边解说：“父亲临终那一天，他拉着母亲的手上厕所／‘不行了，已经不行了……’父亲说／经过61年婚姻的人就要分离，母亲说‘他紧紧抓着我’／我呆立于父亲的平静与母亲的悲伤之间”。周瑟瑟的《栗山》和希尼的《人之链》不约而同写到爱情，瑟瑟写的父母，希尼写的自己，都写到“握手”。读之，感人泪下。

　　《栗山》中的截句，朴实无华，诗的画面中有音乐流出，读起来朗朗上口，道出了千千万万儿女的心声，激起了读者的情感共鸣。吴昕孺赞曰：“《栗山》撒米成珠，串花成锦，用一个个特写镜头和一枚枚吉光片羽，完成了诗人对故乡的抒写、对父亲的怀念。”长沙市作协副主席邓建华感叹：“《栗山》里哪是一行行诗，分明是布满痛感的神经；这哪是什么截句，分明就是对日渐消瘦的乡愁的截流。”诗人李不嫁点评：“《栗山》写到父亲，笔墨深情而让人生痛；提及故乡，转而明快而使人惆怅，如初中少年暗恋的乡村女教师，使人欲罢不能，难以释怀。”诗人肖歌表示：“我听到《栗山》在我心灵碰撞出的共鸣，更深切地感受到这些诗句如溪流般从我灵魂流过时的快意。《栗山》的四辑作品中，怀乡中选入的45首作品是诗集的核心部分。这集的诗作精彩纷呈。”湘阴县左宗棠文化研究会会长王品端认为：“《栗山》是传统文化价值与当代诗歌艺术的完美结合，它奉献的是一种真切的故乡情、浓郁的父子情，在世风浮躁的当下，如炎炎夏日的一缕柔风，让我们感受到了人性本真的清爽。”

周瑟瑟的发小读了《栗山》亦爱不释手，洪宗甫称：“《栗山》是诗人关于父亲、乡土、佛禅三大情结在湘北小山村栗山的释放和渲泄，从郁积、放下到重生，情绪恣意奔放、流淌。诗人借助情感的流动，对自我的精神体作了感性审视和理性归纳。栗山的厚积而致喷发，水到渠成地完成了‘截句’写作的探索性和标志性的方向指引。”李雄飞拍手叫好：“诗人那种对故土对父亲的真诚情怀打动了我！这样接地气的诗，正是诗歌的本质，能打动人，能让你同呼吸，诗歌是写给大众看的，而不是只限于几个圈内的‘诗人’看的，一首普通民众都觉得好的诗，一定是好诗，也一定是有生命力的诗。”

站在父亲的遗像和母亲中间，周瑟瑟读《栗山》，他压抑着情感，但声音激越，希望父亲能够听到儿子为他写的诗。母亲转过头，深情地凝望着丈夫睡过的床，默默流泪。

到底何为截句？“‘截句’又叫‘绝句’，是个很传统的诗体，起源于两汉，成形于魏晋南北朝，兴盛于唐朝，现在重提‘截句’是以一种有鲜明的现代意识的短诗来进行创作。”6月27日早间，周瑟瑟、黄明祥、梦天岚，热情洋溢跟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徐沐辉、徐建军等讲“截句”。周瑟瑟介绍，截句是一种源自古典又有现代诗歌精神的诗歌文体，没有诗歌题目，截句写作需要你首先建立起一个牢固的结构，然后确立诗的精神，它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的，并且面向未来的具有现代性气质的写作。黄明祥阐释：“截句跟信息传播、接收的碎片化有关，与诗歌的发展有关。截句是空降式的，讲的是瞬间的爆发力。”梦天岚补白：“截句就是直接把最好的东西拎出来给你，少则一两行，多则三四行。”

能不能读读你们的最佳截句？志愿者想吃“点菜”。黄明祥脱口而出：“坐进全叔蹬的三轮车／法卡山立了起来／凉山立了起来／镇上，还有谁知道他杀过人”。

这首诗怎么理解呢？黄明祥解说道：“全叔叫黄初全，自卫反击战立了功，回乡后被安排在粮食局，后来下岗了。下岗后回到镇上踩三轮车。一次，我碰到他，他一定要我坐他的三轮车。我感觉实在不能坐。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坐。全叔甘于平凡、自力更生，不给党和政府添麻烦，可有谁知道他曾英勇杀敌呢？”

莫笑愚也热情分享了自己最喜欢的截句：“奶奶说她母亲有一件传家宝／那是她母亲的裹脚布／奶奶的母亲脚很小／她的裹脚布比她的人生长”。

莫笑愚侃侃而谈：“我祖母和外祖母都是三寸金莲。小时候，她们颤颤巍巍走路的步态给我很深的印象，对幼小的心灵是一种深刻撞击。我总是担心她们走路不稳会摔跤。在这首诗中，裹脚布是一个意象，象征着一个时代的封闭、固步自封。通过这一意象，凸显旧时的礼教对女性身体的摧残和对女性精神的禁锢。三寸金莲下的人生是非自由的，长长的裹脚布是反人类天性的。比人生还长的‘裹脚布’，需要我们持续地对历史进行反思，对反人性的禁锢进行鞭挞。”

从北京到岳阳，从岳阳到湘阴，诗人走到哪，幸福的诗歌声便飘扬到哪。岳阳50多位诗人像追星族一样跟着调查小组行走。4天间，周瑟瑟、莫笑愚、黄明祥、梦天岚先后在岳阳市乡村举行了大小5场诗歌朗诵会，感动了当地诗人、作家和农民兄弟。

为一张旧床，忘情拍一部电影

《栗山》乡亲见面会后，诗人黄明祥导演的独立电影《栗山：父亲的床》开拍。这是他首次拍摄独立电影，并在其中使用了一些高难度动作——长镜头，一镜到底，一气呵成。7月1日，初剪样片出来，周瑟瑟看后说：“艺术效果令人惊讶，在栗山的鸟声、风声的宁静中创造了‘诗电影’的美学高度。”

栗山是一个地名。周瑟瑟介绍，他的故乡在湘北，现在只有一座名为“栗山书院”的屋子留在栗山，门前有一口被栗山三面合围的池塘，叫栗山塘。前年父亲辞世，悲伤的母亲坚守了半年栗山，最终被劝住到他姐姐家去了。“栗山是我祖先的山，我离开它快30年了，我现在把它写出来，是对一座山的重新认识，是对我的精神体的靠近与确认。”

《栗山》是周瑟瑟献给父亲的诗集、一本没有目录的诗集，它以“父亲的灵魂”、“怀乡”、“枯寂”、“爱是慈悲”作为通往栗山这一母题的主要路径，完整地呈现了他心灵的内在图景、情感归属和精神指向；它如一幅淡雅的水墨，将诗人对家乡的眷恋和对父亲的思念一同铺展开来，让读者动容，并且能清晰地感受到生於斯长於斯的栗山，在诗人的文本写作中几乎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不事铺张的描述中，诗人的思乡情绪渲染到了极致。一个慈爱的父亲形象通过文字的追忆，生动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将这种全新的“截句”以100首短诗组成的长诗集献给父亲，其实是对父亲的一种告慰，他情感的表露不是如诉如泣，但在一字一句貌似轻松实则严谨的陈述中，读者读到了他的泪流满面。

“暴雨过后，天空放晴／我们抬着父亲的灵柩／行进在稻田、水塘间／人世清澈，安详如斯／／把父亲送上山后，我坐在他的卧室流泪／道士们在池塘边烧他的衣服／我擦干眼泪，再收拾他的毛笔与墨汁／最后把父亲临终的床也倒立在墙边”。周瑟瑟独自坐在父亲临终时睡过的床边，低沉地读着为父亲写的诗，而后又带了一本至父亲坟前，烧给了他。周瑟瑟说：“这些年我每次出版了新书总要第一时间寄一本给父亲，他都收藏在家。”

山原烟云缭绕，这也成了黄明祥拍摄的明线。

雨后初晴的栗山使画面增添了不少美感。从瑟瑟父亲的床到坟地要经过一条弯曲的林荫小道，一路上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这部电影想要表达的是人的生命和灵魂是生生不息的。抓住一个核心‘床’，人从起点到终点，都是在床与床之间走动。瑟瑟的父亲在床上离世，最终魂归大地，还是睡在了大地这张床上，其实所有人都是如此。”讲到自己的创作动因，黄明祥深思熟虑，“这是一个艺术片，一切的艺术本质上是诗。电影可以成为艺术，也可以成为诗，我拍的电影实际上是诗歌。”

周瑟瑟每次回家都要睡在父亲临终时睡的床上，虽然老人生命已经消失，但对于父亲的情感，对于父亲的眷恋却依然在延续，且愈加浓厚。

为一片大泽，倾情唱一曲长歌

诗人寄情于故园、乡亲，也寄情于湘江、洞庭。他们利用早上、中午、晚间多次与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10多位志愿者交流、会商环保。周瑟瑟坦言：“参与到公益行动中，这是我们特别兴奋的地方，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反过来教育了我们，这也是我们田野诗歌调查最想获得的一种精神，田野调查从本质上讲跟江豚保护协会的精神是一致的。我们对传统文化命脉、当代精神困境、对人与大自然的破坏、冲突与矛盾关系，要用身心去感受，要像30年代进行田野调查的知识分子那样去身体力行。”

6月25日晚，周瑟瑟、黄明祥、梦天岚获知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抢救了一只夜鹭。他们冒雨到协会看鸟，并观看了协会纪录片《江豚保卫战》。梦天岚说：“这次岳阳之行最令人震撼和感动的是见识了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团队，为保护濒临灭绝的江豚和洞庭湖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浴血奋战。”

情不自禁，周瑟瑟赠诗《故乡拷》给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洞庭湖是我的故乡／江豚是我中年的乡愁／扮演一个浪子多年／四面受敌时曾想投湖自尽／当有一天在国家图书馆／拍摄到王国维遗书真迹／我错把昆明湖认作洞庭湖／错了，一切都错了／我的北京，我的中年／梦中江豚推着屈原／保护江豚／是我辈悲壮的职业／哪一天我回到故乡／我就投湖与江豚拥抱／只有洞庭湖才能洗掉我半生的耻辱 ”。他们与协会秘书处成员交流直至深夜，并相约次日一起放飞夜鹭。

当晚，周瑟瑟失眠了，他第一次因江豚而失眠。他从江豚保护志愿者的朋友圈中找到了大量江豚的照片，下载到手机上，似乎想要一口气读懂江豚，并希望能够为它做点什么。

26日早，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余珊、汪帝成和30多名诗人、豚迷，在南湖之滨将夜鹭成功放归大自然。“这是我们此次田野调查活动中精神受到极大震撼的收获。”周瑟瑟大叹，“江豚协会志愿者心有大爱，让人的心灵得到净化！我们如果不保护孤儿一样的江豚，人类自己也会成为地球上濒临灭绝的江豚。”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从东洞庭湖到南洞庭湖，从湘江岳阳段到湘阴段，诗人一路细心考察途径地的湿地生态环境。27日中午，来到洋沙湖畔，诗人与湘阴县岭北镇党委书记周学斌、镇长戴卓伟畅谈洞庭湖、湘江湿地保护。谈到水生生态现状时，黄明祥即刻翻出其在《十月》岳阳诗会时创作的作品《问洞庭》读了起来：“风扭动潜入芦苇洲的路／将空旷带到一片藏身之所”，才读了两句，岳阳市文联党组书记钟辉、湘阴县文联主席熊国庭不期而至，朗诵停顿两秒，又继续……

客人和主人，纵论诗歌之妙，共赏山川之美，醉不思归。

调查中，了解到洞庭湖生态面临的危机和渔民艰难的生活状况，梦天岚表情凝重，眼眶湿润，他在为洞庭、为水上民生而忧虑，沉思之后他说：“我要为洞庭湖写一首长诗。”周瑟瑟表示：“我们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将以系列主题诗歌、田野调查手记与非虚构文学，以及出版《卡丘》诗歌专辑、诗电影、在京举办相关活动的形式来参与洞庭湖生态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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