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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温古
加入时间:2016-04-27
中国 · 北京
诗人简介

温古,1961年生于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上世纪80年代开始诗歌写作并发表作品,曾在《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报月刊》等数十家刊物发表作品,获《诗刊》、《诗歌报月刊》等征文奖和内蒙古政府索龙嘎奖、中国煤炭文联乌金奖等二十余次,出版文集十八部,作品入选各种诗歌年选和排行榜!

地籁:黑山诗志(组诗)

夜登黑山


黑暗从森林的根部上涨

草木的阴影浓稠,我穿行在灌木丛

像一条孤独的蟹,返回它

黑暗深处海藻纠结的大海


岩石、刺藜、深及膝盖的荒草里

一头熊,笨拙、莽撞,喘息着爬坡

要在黑暗落幕前,看沉入万山之海的落日


若隐若现的路,扎进峡谷

一种固执的意念,使他冒犯了那片

贞洁、幽邃和茂密


抵达的那个悬崖,是一座俯凌一片死海的

孤独海岸,黑暗之潮正在掩埋那些

亿万年前孵生的发光的珠贝



浮石山的黄昏


苍茫留下来,披在群山和牛背上

看着黄昏将孤独带走,并从

草尖上端走那轮辉煌的落日


即使所有的山峰都跪在尘埃里

也不再能挽留一天的悲壮落幕

即使北风再猖狂,也无法挪动

那堵在大地心口的悬崖


足够的奢侈令你目睹,黄昏的仪仗

点亮了万盏星灯,但无以解轻

堆在小草肩头的一小勺黑暗


当愧疚的浮石山蹲下,偎着山寨一盏

酥油灯的时候,不堪黑暗的浑河出走了

那绝情的气度,冷彻两岸的胡杨林和灌木



红草山下


乌云在赶路,它要将背上驮着的一吨雨

埋葬在远方的山谷


那是它被闪电劈死的儿子

肩头还插着雪亮的板斧


仓皇的金河在石块间爬行

夕阳下,它试着要逃回到

荒草丰茂的岩穴



摩天岭上看落日


伟大一词,已被限定专用

像最高的山顶,才配送别落日

一山的石头,压低胸腔里的雷声

等待黑眼圈的天空挤出

越来越稠的眼泪


巨星的离去,加深了山峰的孤独

似不能承受的帝国的崩陷

提高了驻守的意义。青草的头顶

风的颂歌滚过,大地的辽阔

可以盛放曾经的欢呼。而此时

我听任一株灌木上,黄昏在降半旗


蚂蚁还得回到一蓬沙棘下的巢穴

因为明天的太阳还会辉煌地坠落一次

象征的地震已司空见惯,死亡的威胁

已使其麻木不仁。一窝小蚂蚁等待晚餐

有必要将一片黄叶拖回到洞穴里



在黑山悬崖上


雕的阁楼建在悬崖上

它用半块青天做门,闪电划开

小小的窗口,听见雷霆赶着

兽群跑过庭院


白云铺在窗台上,祖先都是

披着黑氅、打着粗绑腿的神


带刺藜的风,掠过夜空的餐桌

沾羽毛的星星滴着血



喋泪鹿山道


相对于赵山缩回了脖子,头畏缩在

灌木茂盛的衣领里,鹿山更像是伸头探向星空

犄角架在月亮上的雄鹿。蓝色的星光

簇生在角叉上,烂漫的鲜花盛开在它的腹部


奔驰的云朵停下来,彩色的雨点

开始奔腾。鸟群追赶朝霞

穿越林莽的野兽追赶秋风

一山的硕石追赶着雷霆。被大山宠坏的

一群少年,追赶神话一样的好年华


等伙伴们在一泓遄急的溪流边坐下时

颓丧、失落来到身边,山径在藤萝中迷失

鹿山也从我们四十年前的记忆中摘下了

珠光闪烁的冠冕



树林在午休


万物默守着一种约定,金菊压低嗓门

盛开在树荫里。蝴蝶提着裙摆

静静地升起。向日葵的叶子反扣向尘土

这一刻,不再匆忙的道路

让尘土歇下来


树林将隐居在深处的小村遗忘

农家将栅门都关上了,严禁有人

让梦悄悄地溜出来


只有巨大的石头,象撒野的牲口

横躺纵卧在河滩上,无人认领

只有一条马路穿村而过

让那一辆辆疯了的车,跌跌撞撞

追着尘土扑过去,然后消失


我的车在树荫里午睡了

而我像是车的灵魂出窍

轻轻地推开车门,一步跨出了

那具熟睡了的钢铁躯体的门槛



故居村口


多少相类似的日子里

炊烟一直在飘,她努力将

一百年连成一个村庄的记忆

溪流也不倦地冲刷着河底发绿的石子

青苔和水草,更是繁琐的

不能解读的文字


多少年前,我推开一扇虚关的木板门

我年轻的妈妈,满面笑容地迎出来

手里一个红苹果,要递给我

这个动作在梦中保持了五十年

苹果作为道具,穿越多深的岁月沟壑

我才能回到那个接苹果的位置?



沃赤窑豁口


山峦、松林、云气、高大的古木

山崖突出来的压向头顶的巨石

踩着树梢的风


野草、山花、石头和急速奔流的

溪水,树荫下的石墙


我不知道怎样排列这些词

溪流在累累石缝中,冲突而出


如果我塞上耳朵,是一幅水彩淋漓的画

悬挂在天空蓝色的墙壁上

风的手慢慢将其摇动


如果闭上眼睛,坐下来

是一场黑暗中的音乐会

蝉声的低音部,烘托着古琴上的

高山流水,运送着大树顶上的风涛云涛

有万千箫管加入了伴奏


睁开眼,沿着溪边的小径,踩着青草

边走边看,是一首行进中的诗

深深浅浅的水和高高低低的石头

繁多与简约的野花,正在组合

声、色、香味的奇词丽句

啊!云林岩峦的深奥之处

一只大丽蝶,像一本书合起又展开

考你《南华经》里寓言的出处



石嘴子沟


云朵从午时山的肩膀上爬起

受到三株高大的白杨树的欢呼后

升向高空。风声从落叶松林里静下来

溪流将古琴搁在石头的膝上


灌木里的大石头从草叶中抬起头

注视我笃笃地拄着一根木杖

进入山峦的深处


如果跑出一只麋鹿或者野兔

我也不会弯弓搭箭,背上的

那个长镜头相机,会咔嚓一下

将它们的鬼脸关在匣子里


如果是一条蛇,在人面前竖立

我会原路返回,如果是一朵惊艳的小花

我会坐下,掏出笔记本

用最亲切的词,甜言蜜语地将其抚慰



东梁山下


三朵金色的花在树荫下

的深草里朗朗地笑着,属于她们的时刻

我听不懂她们有趣的言语


溪流形色匆匆地赶路

没必要停下脚步和我这个路人唠嗑


拴在大杨树下的那匹白马

不吃草,静静地望着我,站累了

交换地跺一下前蹄和后蹄


一堆白云翻卷着,爬上树头

她只是向静得梦一般的天空眺望

并不携带浇灌草木的雨水


万物无心地碰面,并没有预约

一齐来聚会,不是冤家,也没有友谊


像三株老杨树、五棵槭树

在同一阵风中,不自觉地喧响摇摆


两面悬崖木然地卧着,面对面

没有话。默默的青霭一阵升起,一阵又散去


只有那钢铁车辆,从公路上滚滚而来

带着自己的雷霆,赶着红尘,又隆隆远去


一朵野菊,想起什么心事,笑了

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她一贯的矜持



赵山顶的黄昏


接近黄昏时,群山显得兴奋

他们站在一起,送别那孤独的落日


将我撇在黑暗的深处,不予礼遇


他们的肃穆,使石头的脸廓

更加深沉、坚硬,而内心的呐喊沸腾

掀起一阵落叶的潮水,并淹没于晚风的欢呼中


怎样的膜拜使风压倒一摊草叶?

怎样的省悟又使岩峰回到黑暗里?


而我经历了这一刻,却像

置身于世外



阴  山


亘古的存在,就是真理

不需要解释。你何必问山岳的姓氏?

在呼和浩特市的北面,一座山

在平静中卧下,深草和花朵覆盖它

寂寥的夜空中站起,背上覆满了冰雪

穿越岩石的岁月奔跑,使风雨迷路

不管承载或者卸下历史的辎重

它都是为一座城遮挡北风的骆驼

晚霞也许知道,隐隐的雷声里

它将一口袋星宿,倾倒在

葛根特拉草原



在山顶望岱海


多少次努力,试图按捺住

澎湃的激情、难抑的愤怒

试图在更广阔的意义上,将心态端平


多少次自己推翻了自己,将一桌丰盛的

劳动粉碎,重重地颠覆在深渊

然后遍体鳞伤地爬起,试图再来


多少日子就这样,沉默着

压低欲望的呼喊,让熊熊气焰的浪

退回到平静中


啊!多少岁月挂起多少期待的帆,都在内心

的风暴中毁灭撕碎,忧伤的牙齿咬破船只

和坚硬的礁石,黑暗中彻底征服自己

做一个铁腕的暴君,统治好心中的大海



摩天岭峡谷


擦过粗壮松木的风,一定碰过

野兽们的鼻孔,但她抚摸花朵

时的手指是轻柔的


野兽们醒来,看见满山的大石头

披着月光,偎坐在一起

像听上帝的讲课


只抖了抖身上的草叶

就一千年过去了



想起在北京五环边上夜宿


拥挤的轨道上,有多少匆忙的

星斗、碰伤的石头?


时代被我们磨损

多少日子是血滴、泪水和尘埃?


多长久的燃烧,怎样的痛苦和挣扎

然后才能到达灰?


在五环边上,马达彻夜地嘶喊

要将扣在枕上的耳朵擦亮


不可抗拒的命运啊!多大的离心力

才能使自己背离轨道外、陨石一样焚毁?


那些蠕动的光点,爬过了夜

跋涉在凌晨、灰尘滚滚的道上的疲惫的车辆



石老虎山之颠


石头间,挤满刺篱

峡谷里,灌木称霸

这是黄昏,一条溪流遁入林莽

我也知道,她已赶不上远方的落日


将泪珠溅在石头上

将泪珠溅在草叶上

更多的、咽进肚里


我的眼睛已框不住

万山凝铸的紫色的大海


心中的石头啊,仍浪一样澎湃着



夜宿黑得沟门


静静偎依的山岳,静静地挤在一起的

杨树林,从草潭里悄悄坐起来的石头

低低喧嚷的玉米林

在这白华华的月光下,一阵风

轻轻地拂过


小溪突然撒欢的马驹一样

欢快地跳起来,它闪闪发亮的泡沫

照亮了一堵昏睡了很久的墙


在月色下蓬松,并轻轻地晃了下

花岗岩头盔和灰色肩膀,然后恢复了

它一贯的庄严


我知道有人将大自然的道具

搬进了我的梦里,又悄悄地一件一件地

搬了出来,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月光是从天空垂下来的一层白纱帘

纱帘后,万物的手正在泥土里忙碌着



穿越无人区


植物汇聚的哑默,是另一种黑暗

灌木林纠结的谜团,连白桦林都不能撕开

绕道走的白云,抱着重掂掂的奶罐

从悬崖边经过时,被几株大杉树拦截


西风抚摸着山岭的鬃毛

碰醒了一块巨石,它粗重的呼啸声

让湿湿的泥土颤抖。我不想返回

又对前路充满恐惧,还是小径鼓励我

低低地牵着我的衣袖,沿着盖满霜痕的

落叶,终于攀上了一座山峰的肩头



大风过冈


一万年的风穿过白桦林,抵达我

呼呼啸叫着,摇撼我,我是一棵陌生的树

在它眼里,我有他不能认识的木头纹理


一万年的风,经过我,钻进了红松林

微微的激动、喧嚷后,很快静下来

我木然地愣着,不知风是永久地住下了

还是已经离开


黑黑的樟子松,保持着军人的肃穆

在深草的黑暗里,我看见它们抠住

岩缝的脚趾,青筋暴露,扎进湿湿的泥土

没有必要为风所动容,但白杨林的内心

已是一片落叶之雨,它不知道,风已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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