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日记

1.
周围的人都带着口罩
爱自己是一种本能
站在小区楼下，能看见防盗窗里的脸

这座城就是个巨大的笼子
而家是最小的一个
至少到现在，病毒依旧有着整个人类的饥饿

2.
进入沙湖场部的各个路口都封闭了
这并不容易
我们活动的地方越来越小，渴望热闹

这个春天过后
只想我们放过野生动物
只想相关制度能尽快完善
也许病毒会掂量掂量吧！不再制造萧瑟

3.
街上的店铺关了，街上的人也少了
偶尔的鞭炮声提醒着，年还没有过完
“非典”过去十七年，我们活着的的人能否想象一下？这个春节，每只黑暗里的蝙蝠
都是圣使，提前接到撒旦的旨意
只为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不需要怜悯

所有罪孽，仅仅是开始
或许它们要看到我们低头的狼狈样子
无助、恐慌、绝望……
放过自己吧！对自然保持应有的敬畏
我想，天使是真的存在
——最美“逆行者” 
像阳光，对每个人都怀有恻隐之心

4.
又登记了一个从外省回来的孩子
医院下了居家隔离告知书
你知道的，家
夜深人静时
月亮更容易挪走两地的距离

5.
看新闻，武汉的“小汤山”医院建成了
火神山没有火神
雷神山没有雷神
母亲已是确诊患者，乞求病毒放过刚出生的婴儿
至少有一次，菩萨是真的
能听到祈祷，不再保持缄默

6.
终于安静了，更多的安静紧随其后
且生长茂盛
病毒和人类，“即决胜负，也决生死”
等麦子播上了
麦子抽穗
等暴涨暴跌的谈笑声
那时才是胜利

7.
众神焦躁，如果能放出自己的灵魂
交换寂静
必然是说服了所有的雪
降落在高处
而你在低处，又岂能被一只蝙蝠谅解？
方言喊不落一些侥幸

8.
居家隔离
想到父母，想到老婆，想到孩子
头发揉得如废弃的旧报纸
一切悲喜都由口罩隔着

你真的要在蝙蝠的表情里蜗居？
 
单元楼下
防疫喇叭里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

2020年2月


蝙蝠组章

（一）
当春风的偏执陷在蝙蝠的漩涡里
这个世界所有不幸像是提前预演好的
阳光的抽屉锁不住黑暗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人的卑微从放弃抒情开始，以草木换得新的身份
天空装着沙滩，云彩系着海洋
远处的水比近处的水更渴

（二）
生命止于沸水
椰汁、姜、香料、枸杞，有暴力
蝙蝠终究没有躲过人的算计

这并不妨碍它贪婪、嗜血、阴险
人也不过如此
是的，说到这些
黑暗中是否有双翅膀在表达认同？

一切都是从入口开始
鲜美的汤汁里有死神设计好的陷阱
不会等你察觉，给以足够的

（三）
在疫区，这些年的罪孽被一只蝙蝠命名
无论梦里，还是梦外
餐桌上坠落一些言语都是饮血的刀子
顺着这些
黑夜以一条街转述你的无所谓，冷而且渴
还没感觉到什么
口罩就占据了半壁江山

2020年3月



路灯

黑夜压着黑夜
寄出温暖的路灯有多少
就有多少再也不见
影子伸出手臂，小伙子可以低头，弯腰不行
光，并非怜悯了所有人


外乡人（一）

莲蓬拄着莲蓬，慢慢向远处挪动
来沙湖这地方打工的，有心
多半都会牵挂远方的家人吧！
在别人的家乡

岸边簇拥着停下脚步拍照，三两成群的路人

花骨朵，是把所有的温柔给了绽开的那一瞬
像是新婚的妻子
而你，浮萍一片，忽略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
夜有多深，就有多少蹲在路边抽烟的男人

2020年7月


妹妹

妹妹
再也无法拿你和一朵花讨论恋爱的细节
穿婚纱的蝴蝶
让夏天把所有的绿与你做聘礼

妹妹
阳光抓住了热闹，定是向日葵要娶你
那个比太阳还爱笑的男孩

妹妹
整个蓝天下的花儿都开始嫉妒了
尤其玫瑰，开得比以往更热情
红红的小裙子，最适合你

妹妹
你的翅膀上有爱情
蜜蜂们都羡慕，看你飞入一面梳妆镜子

妹妹
镜子笑了
茉莉花说，你是最美的新娘子


端午

又是一年端午
包一些粽子应景
肉体的器官、血脉终是有一天融为大地
它下游得接上你全部的支流

掏出山，掏出江，掏出波涛
缘分是两条船的距离
我们都被系在时间的缆绳上
一不小心就是许多年


2020年7月

老张

庭院又深又黑又不安
推开门，她拄着光，在变成手电筒之前
一家子精神病人

老张坚持吃药还算好点儿
墙外的沙枣树站着，是他肉体的一部分
瘦弱的身体里正长成大片林子



我想和农民工一起黑下去

公交车由远而至又由近至远
我知道，路灯低下脑袋可以拥抱街道
蹲在路边不过是想将泪珠从雨水中搭救出来

旁边的建筑工地还在施工，围墙外
我想和农民工一起黑下去
世间辽阔，因为他们有光的质地

2020年8月

二十不惑

野葵花成熟了才会低头
那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次次陷入黑夜
用猫头鹰般的指尖踢走藏在路灯里的斗兽场

多年后，脸上倒挂着群山万壑，相互抵达
头顶的雪，也恋这尘世，无需遮掩
天空的水域，月亮是划船人



我有了水的名字

说起那个姑娘
不过是艾吕雅到一棵树的距离
用整个蓝天下的绿，换取玫瑰花的情报
请拿走我姓氏里所有的土地

喉咙处有悬崖也有山坡
血液里的隧道，通向有光的站台

听闻你的名字有水
说吧！露珠收集了你多少履历？
词语收起翅膀，你占领了我身体的半壁江山
当荒芜与鸟不再绕过炊烟，我也便有了水的名字


2020年8月


露珠

眼角刮起一阵风
草尖上
成群的太阳
跳下悬崖
明天又照常复活


抗洪战士

此时，正值酷暑的深夜
把骨头搬出体外
回头再搬些石头，装沙砾的袋子进来
皮肤破了，血管支流接上整条江的洪峰
惊涛骇浪

雨没停，风停了
对于抗洪，只是换了个地方
二十二年前母亲的一滴泪还在脸颊上悬着
失去父亲的小战士填渗漏、堵管涌、抢修溃口
正一步一步做回父亲
肉体再次做成防洪堤坝

2020年8月



四句

双手撑开的旧报纸，推走万亩云朵
众鸟与神的住处，一日便翻尽玉皇阁塞满的章回体
两栋居民楼彼此相望又背对背
天空满是盘缠，路灯会收留多少不安的灵魂？


2020年10月




傍晚时分


城市街道上的路灯熟得如柿子一般
哟知道在这之前，落日缩成籽
光是有蒂的
等果子熟透，生活也就不涩了

天气渐冷
一阵风托付另一阵风
多年后，他会长在一颗颗柿子树的执念里吧
成为光的枕头




五行

乌鸦们在高处集结，寻一处寄放灵魂
月亮有暴力，至于肉身和神的契约
以路灯为媒
我们的怯懦都可以埋进光里
再长的夜也阻止不了我走出黑暗

核桃


核桃是聪明的
离开大树并不算什么背井离乡
在超市，在小卖部，在水果摊，见识了太多目光
被钳子夹，被门缝挤兑
最后，有多少人吃核桃
便有多少碎了的固执


幸运

候鸟迁徙，在语言的剑锋
费用清单堆成一处悬崖置于喉咙
医院急诊对面就是玉皇阁，菩萨面露微笑

就那么几分钟而已，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真的感觉离开这个尘世，比一朵蒲公英更轻
乌鸦铺开翅膀，有人削尖了呐喊

树与树挨着，草和草挤着，路灯缄默
这里的黑夜也比光更温婉


外乡人（二）

巷子里，穿工装的妇人裹着孩子步履蹒跚
这是我认识的。或许是急着回出租屋吧！
月光扯了扯她们，摔了一跤

药店关门，冬夜的风忙于奔走
并不顾及，这个
已经着凉了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