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亭
                    
在这里我闻到了孔子和他的牛车的味道
就是在这里，孔子的牛车停下了
太阳很大，孔子的内衣和手心都是汗珠
半个夏天跟着这辆牛车一路走来
 
孔子是专程来求教郯子的
郯子学问很大，郯子自小就能施计取野鹿之乳侍奉双亲
这学问怎么能不大。于是，孔子的牛车
专心致志地拖着半个夏天
 
程子也是来拜郯子为师的，那么
就这样，河边，两辆牛车相遇
互相一谈，彼此原来是这么投机
彼此交流的学问，比身边哗哗的河水还要通畅
于是，两只车盖久久依偎在一起
成语“倾盖之交”，就此在中国诞生
 
我赞赏知识分子一头大汗来拜知识分子为师，也赞赏
知识分子路遇知识分子，立即倾盖，情人般的依偎
汗水打败太阳。我闻到了
 
却为什么，我读中国现代史与当代史
倾盖，常读作倾轧
牛车，要念作牛鬼蛇神
 
为什么知识分子看见知识分子，总要恨得眼睛出血
为什么知识分子追杀知识分子，总是
要用牛刀
 
孔子与程子的倾盖之地，现在建了一座倾盖亭
我步入亭子已是晚间，没有太阳
但是我内衣与手心，都是汗珠
你们也闻到了
 
就是我，曾凑着历史的黑暗，戴过红袖章
那一刻，我在听谁吆喝？
那年夏天，我这个属牛的人，拉着谁的牛车？
虽时近午夜，我却在这里，久久的
闻到了太阳的味道
 
我内心的幼稚与黑暗，互相倾盖
经常是这样
我不看见，也闻到了
 
 
九女松
                           
很明显，这是一种象征
孔夫子在中国的遭际，都是这样的比例
九女松，倒了四株，变成五女松
幸亏，还维持着一个基本多数
 
很明显，这是一种象征
内心握有尖刺，学说是强大的
但，外形却柔软，如水，如太极，甚至如
婀娜的仙女，让你愉悦
 
我在九华见过凤凰松，在黄山见过迎客松
在中国做松树，最好都表现出女人的柔顺
连孔子在郯国种的松树都女人样了，你还能怎么着
然而，中国的风雨，依旧
摧残一切
 
九女松，倒了四株，变成五女松
很明显，这是一种象征
不管怎么说，中国的生机，还能保持基本多数
东方儒学体内的那些青翠的针刺，始终
没有弯折
 
 
中国第一雄树
 
难道在大风吹起花粉漫天飞扬的时刻，我还能强忍自己
不对生命力的强悍
表达敬意？
 
我要致敬的对象，这一次，是一棵银杏，且是雄树
只管开花授粉不管怀孕产果的雄树
测龄三千年，相传是周朝郯子所植
问题是他至今肌腱鼓凸的健美运动员模样
惊得我目瞪口呆
 
问题是，大风吹起花粉漫天飞扬的时刻
他十万根勃起的枝枝杈杈，依旧能让
二十公里内所有的雌树，都收获做母亲的幸福
 
山东郯城，中国银杏之乡
他就是高举这一品牌的擎天柱
问题是，三千年来，他的勃起没有一刻软塌
他也不服进口药，他只喝雨水
 
所有的男人站到他面前，脸色都有点惨白
我当然也是，不好意思
问题是，虽已榜样在前，而我们依旧谈笑
王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