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油茶*
一碗油茶，调以葱花，麻油，核桃，鸡蛋，肉丁
一家人围坐着喝油茶，可以调上五味陈杂

还可以调上东村的雪月，西寨的风花
可以调上自己的骨头别人的肉
调上眼睛、鼻子、耳朵与嘴巴
调上邻里非短流长
调上山林里的野猪、豹子和鹿

调上青砖、石狮、历史的眼泪，眼泪里的你
调上一丈丈山峦一寸寸的爱情
随心所欲的落花
调上庄稼、锄头、猎枪、弯刀
调上门里的桃红和门外闲汉拈花

在康城吃一碗正宗的油茶，撒少许盐巴
围着火塘大嚼被油灯拉长的身影


*茶马古道*

高速公路、国道、省道、村村通柏油马路统统通向康城
仿古建筑的茶马古道上只剩下牵马的铜人

形只影单被固定在行走的姿势里
被定义的驿卒在史书里面握紧长矛
守卫山脊后一个小小豁口

青花瓷碗盛的土酒，白花花通关的现银
沾着唾沫的银票，燧石敲击出黎明的火星，
晨祷的钟声碰在坚硬的灰色石灰岩上
早课时间，诵经开始
闲人肃静

抚琴的白衣女子携泛着酸味的书生
鸡公车吱呀吱呀推走行程
山贼出没，潇潇西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袖筒里伸蜷拿捏指头的商人
盘算茶叶和马匹的分量轻重

俱往矣，夜空降临，青砖缝隙里的叹息消弭殆尽
山脚下康城乐声响起满眼霓虹歌舞升平
喝一杯二脑壳酒吧，趁年轻
好好把握好明日行程
（康县茶马古道系唯一有碑刻佐证的“茶马贩通番捷径”，始于汉唐，盛于明清，是古代内地茶叶西行换回马匹的主要道路。）


*愚公移山之雍南故乡*

秦岭西南，古雍州之南，麦子仰头一寸寸生长
麦子以下的泥土，酥软饱满，是康城的皮下组织

就喜欢把身体掏空给你
就喜欢张开手臂，张开嘴，张开胸膛
闭上眼睛摒住呼吸一点点、一点点地体会你
和远古的银杏在暮色中约会
和繁茂的红豆杉贴紧脸
和宽大的芭蕉叶耳鬓厮磨扑朔迷离

我是王屋山脚下的子孙
翻开《列子 汤问》，有愚公移山
有愚婆送水，有爱情的铁镐挥舞
挖掘，搬运，把天空挖痛，把针尖踩疼
把山神的心戳痛
把十个手指磨短
重复做一个动作，挖掘
他们终于挖开一条通天大道
而我一直在寻找被挖走的故乡山石
只有列子悄悄告诉：“帝感其诚
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
一厝朔东，一厝雍南”

我来到数千里外的雍南康城，喝酒，歌唱，写诗
陷入无边春色
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故乡
（《愚公移山》载：愚公移山，“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康县，古雍州之南，乃夸娥氏二子帮愚公搬山堆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