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

遇到一条小河，刀突然融化
为一声流水
他掬起来，润一下冒烟的喉咙
他刚想跳回童年
做一尾享受母爱的小鱼
追杀的秋风，已在背后释放
刀光的冷
他飞身上马，安静的水面
掠过一只大鸟


立春 

  
钟声撒一把种子叫醒春风
走出山神庙
他以残留在脸上的雪解渴
对面山梁上的鸟
受娘委托，来来回回
替他织补大风撕破的衣服
牧羊人赶着一群羊
到天边去
他隐藏起背后的老刀
蹲下去，像一片云彩落入山间
隐身进一块洁白的
石头


葬礼

芨芨草梦断于干渴
酒囊空空，正好盛一腔血
西风，是葬他的流浪汉
云朵的挽联多余
在一个没有尽头的黑夜
老刀客
倒在一棵胡杨树旁边
月牙泉，一夜干枯


最后的客栈

在岛上，一个人的国土
被放逐到此
陪一匹生病的黑马
心爱的刀，锈迹斑斑
不足以斩断涛声
酒，被黑夜偷走了
能灌醉他的，只有咸涩潮水

独守，一片蔚蓝与阳光
海水洗净伤口
刀，孵化满天恋爱的海鸥
撒在晨光里
老马，被一夜的雷电雕琢
一条木船

不是想回去，哪里还有家
砍伐一双木桨
正好去打捞起溺水的月亮


归来

归来，白发唤不回一缕炊烟
小村庄自杀于秋风
那一把老刀
归来了，身上的伤疤
踩疼河谷里的石头
酒囊再也留不住一碗烧刀子
先杀死胆怯
再杀死不敢触碰的乡愁
流浪的刀客
一粒干瘪的种子
挣扎在人间流尽最后一滴血
没有家收留它
到山顶上痛哭一晚
任由西风掩埋


流星雨

 一河滩芦苇，被秋风灌醉
刀客紧握的刀
生锈于
一声大雁的忽哨
斩断过一条河水的老刀
怎会暗生伤感
怎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阳光向西，飞鸟向东
而刀客的心是一片疲倦的云彩
就等一阵狂风
携带到大海上去
此刻，一个人独霸黄昏
以一把老刀的苍凉
抖落一场流星雨


今昔

从前，他是王
在老家的大山上
饮酒，喂马，顾不上写诗
野蜂与黄鼠狼不敢来
羊群，温顺的三妻四妾
在夜里陪他点灯

如今，喘息在混战的城市里
老刀断裂
老马在风中垂泪
骄傲的心丢失了王冠
也老了
吻过火，吻过秋风
午夜吻伤疤
只有酒，越磨越锋利
能切开自己，看破红尘


桃园

青石板的心
流淌出温润的泉水
刀溶化于月光

从此，他爱上喂养炊烟的野草
爱上与老牛对话的落日
爱上秋风里羊群吻红的满山落木

恶梦，从半夜里扑来
被一只绵软的手
拦住


醒 

夜比伤口更深
刀客醒着
月亮也醒着
驿站外的河水醒着
酒流进血管
火焰醒着
黑马驻守在门外
不肯妥协的夜风醒着
枕边的刀醒着
都不敢睡去，好像一合眼
就不会再醒来


遇见

          
遇见她，老刀客就知道
江湖走完了
胜负都已成为一片浮云
铁硬的心，一下被熔化为
一道彩虹
莫非是观音菩萨么
不想被冻僵
他就只得跟着春风走
油菜花田，挂在阳光下
他一不小心
就闯进了一幅油画里
再出不来


明月刀

最好的钢
都深藏在月光里
寒光如水，一挥舞
就削落岁月一缕黑发
十五之圆，最适宜铸刀
邀一碗又一碗
月色酒，淬火，锻打
敲进去最硬的骨头
熔铸以最烫的血
一条大河里澎湃着
一座大山扛不动的月光
最终，都冷凝在
一片柳叶上
会不会断裂，试试
一滴泪，或一声叹息


转变

老刀客背着一道闪电
渐行渐远
回来时抱着一把胡桃木
站到她家门前
祖传的老刀，被她
一口气，吹成六根琴弦
酒囊倾倒进一眼枯井
井底喷涌
醉了春风的酒泉
那匹老马，拴在大路边
只过了一夜，它站过的地方
长出一座大山
拦住西风与洪水
这两个醉鬼，发酒疯时
绕开青青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