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槐豆角



永远都忘不了
你用一瓣乳白轻轻拍打
我的木讷。那一缕

余香，就放在
枕头旁

如今，我在遥远的西部边陲
想你时望月
像是一角槐豆
斜斜地挂在故乡枝头

孤孤单单
你吹气如兰，它
不住地摇晃



抬头望月




抬头望月。这里的月亮与别处
不同，常常是黄色的，梨子的那种黄

就想起河北
就想起河北的赵县
就想起河北赵县的雪花梨
白白亮亮的月光在趟过田野之后趟进
梨园，在梨园里
变成散碎的银子

促织在草丛里轻鸣
蝉蛹从树根部拱出泥土
一曲小放牛，在赵州桥上蹀躞了千年

就想起了河北赵县的白沟驿
月光漾在平展展的屋顶上
晒月亮的人，托着一袋旱烟沉思
想：远方游子啊——

在几千里外的异域。抬头望月
一面镜子，照见秋季的故乡



麦秸莛儿



麦秸莛儿

麦子伸着的细长的脖颈儿
望天色，意外地
望见了，墙上的镰刀

麦收时节
村庄，静悄悄

女人，用麦秸莛儿编坐墩儿
嗓门不大的，不一定手不巧

收麦的男人，坐在
麦秸莛墩儿上，糠糠菜菜
吃出，白面味道

炊烟拽不住落日
蛙鼓稠时，蝉声渐少

麦秸莛儿
编一枚戒指，箍住心跳



蔓     菁



早市上，意外买到蔓菁
迫不及待地煮一锅蔓菁小米稀饭

然后，把儿时的姿势
从记忆里搬出来
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攥着馍和大葱
圪蹴在地上
吸溜一口稀饭，咬口馍咬口葱
——孩子们都笑翻了

虽然
不是糠窝窝
不是老咸菜
不是粗瓷的大海碗
也吃出了两眼泪花一头汗

蔓菁，蔓菁
苦日子里的金疙瘩
完完整整地辉映过我的童年、少年



梨花开时



春天，阳光走到哪
都领着，梨花的白

清清的香
漫过田塍，漫过沟渠
在夜晚，能听到轻轻的流淌声
特别是

和青庄稼的气息混在一起
间以细碎的鸟鸣或
悠扬的民歌，就是
酒瓶里倒出的十三辙
随便捡个韵
便是一首诗

春天，阳光领着梨花的白
不远万里走亲戚



坐在一朵槐花上



土炕。条案。八仙桌上
一豆弱弱的灯苗量着夜的长短
院内，槐树的香

趁着夜色走出来
推碾子的人，轻轻咳了一声

你坐在一朵槐花上
不言不语，目光比星星
内敛。若不是心里头那点爱
尘世哪留得住你

露水下沉、雄鸡欲啼的当口
扫净最后一粒谷
推碾子的人，在灯光里念了三遍你的名字
之后，入睡

你看见，土炕空着半边
条案上菩萨的臂弯里
垂下，一柄拂尘



又见槐花



我清楚地看见，槐花开时
小村庄，一头扎进花香里

燕子掠过青灰色
屋檐，把细小的鸣声挂在檐角上
伪装风铃，几朵云在天空聚拢、散开
又各奔东西

货郎的拨浪鼓声穿房越脊
挂在辘轳把上的民歌一脸的红晕

门厦里纺花的女人
街面上追逐的孩童
墙根下圪蹴着的老人
是槐香里的灯盏，照着
五谷的梦。梦里，那个一步一回头的
游子

我清楚地看见，槐花开时
     小村庄背过身去
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湿……



蝉    鸣  



在塞外，蝉鸣很奢侈，只是
偶有听到。蝉
似乎不适应塞外的气候，不服水土
它们的鸣声集中在
燕赵原野、槐河两岸

记得小时候，每每夜深人静
就守在树下，把
刚从泥土里拱出的蝉蛹捉进
蚊帐里。到早晨
未睁眼就灌满一耳朵的蝉鸣

在故乡，只要哪里蝉声稠
人气就旺，哪里蝉声脆
就象征着和谐和祥瑞
家庭和睦、儿女孝顺、稼禾茂盛、六畜肥美
就连夜晚方桌上的一豆灯花
也亮得如痴如醉……

在故乡，蝉鸣不是噪音
家家的槐树
家家的枣树
如果没有蝉鸣，就显得孤独和寂寞
就跷着脚朝别家望

蝉鸣，是一个远离故土的游子
刻骨的思念
铭心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