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世界的关系（组诗）

星汉

河水凉

当我用竹篮
不停地在河边打水
湿漉漉的凉意
像蚯蚓
在我的皮肤上蠕动

岸边的垂柳
也感觉到了凉意
开始变灰
变暗
有些枝条
一碰就断了
一定是昨天夜里的大风
从树枝里
吹走了一些东西

昨夜的大风
是强硬的风
是不讲理的风
把世界弄得噼啪直响
摇摆不定
胆小的事物
躲到了地下
懦弱的事物
听从了风的指令
我想，河水
就是被风吹凉的
就像命运
吹凉了许多人的一生

漂浮之物

众多的漂浮之物
我能够认识的
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比如盘旋在空中的鹰
比如夜晚的星星、月亮
但我知道，不是所有的漂浮之物
都能发出光芒
比如低至山尖的乌云
比如悬浮在胸的阴影

有些漂浮之物
是美的
比如水面上的落英
红黄相间的枫叶
五颜六色的河灯
有些漂浮之物
风一吹
就散了
比如尘埃
比如幻象
有些人爱上了幻象
甚至交出了灵魂
他们愿意为幻象活着
甚至为幻象去死

有些漂浮之物
感觉到了
却看不见
我一直不敢确定它们
到底是什么
有时它们来到我们中间
却无法伸手抓住
有一些
直接进入我们的身体
成为心中的块垒

一块地

我的窗外，是一块地
在春天到来之前
常常看见地的主人
在那里翻动泥土
为了让阳光把地晒透

那几天，即使我不打开窗户
房间也会充满新鲜的泥土味

那块地太小了
也就两平方米
谁看了一眼后
都会很快地忘记

但细心的春天却记住了
她来的时候
那里该绿的绿了
该开花的开花了

碎玻璃

楼下，有人在用水管
不停地冲洗
碎玻璃
那些被生活打碎的词

当阳光从楼顶下来
那些碎玻璃
不管是白的黑的绿的蓝的……
都反射着光芒
很像我们不小心
丢失的青春
由于破碎
更像一堆干净的疼痛

不久，那些碎玻璃
就会被运走
被熔化
变成一块块完整的玻璃
被人安装在门上
窗上
很少有人想过
那些玻璃
曾经是一堆碎玻璃

很少有人想过
在自己的胸口
也安装一块玻璃

漏水的水管

整整一个晚上
我在忙碌，在修复
漏水的水管
我的动作笨拙、吃力
不得章法

夜深了，更深了
水管依然在漏
一滴接着一滴
一滴接着一滴
一滴接着一滴
不能再漏了，再这样漏下去
近处的河流怎么办
高处的湖泊怎么办
远处的大海怎么办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
毫无办法
不断地吸烟
像一个无法堵住时间的人

去看你

去看你时
要经过一座小桥
如果是在夜晚
桥下流淌的不是河水
而是清澈的月光

过了小桥
就是我给你讲述过的菜地
如果是在春天
成片的油菜花
是蝴蝶的乐园

再往前走
亲爱的
就是通向你的高速公路
当我坐在车上
沿途所有的事物
因我离你越来越近
而迅速地向后飞奔

葵花地

火车上坡的时候
慢了下来
在慢中看见一个少年
躺在种满葵花的坡地上

很多年以前
我也像他一样
躺在葵花地里
想着什么时候
能被火车带走

那时，不知道自己
躺在光里
躺在美里
更不知道火车上
有很多人
羡慕着自己
能躺在葵花地里

在过街天桥上

一个女孩对另一女个孩
说：那就是木棉
听口音，知道她们
和我一样
都是外地人

我不止一次地
从这座过街天桥经过
如果不是女孩的提醒
如果我不转身
就看不见
近在咫尺的
红云朵似的木棉

不知道，在前面的道路上
还有多少事物
需要别人的提醒
需要自己的转身
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