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高山顶（组诗）

    郝随穗


      天空上

我想在天空上种一片麦子
我让一些光阴挂在麦芒的微光里
让每一粒麦子收尽古代的白云
让这白云铺垫成天空的底色
我让这天空的蓝和麦子的金黄
一起跟白云放牧

我想在天空上邀请一些故人叙旧
你看，吉祥的蓝和白和金黄
已经命令我们开始喝酒
如果有酒，你们都可以喝醉
我不能，我要看护这片天空


         手心的远方

触及失效之时
掌纹上有一个远方被束缚
蜘蛛结网的事情终于深入掌心
掌心的远方被一一分割

有一些远方逃出手心
零散的脚步如同沉下去的尘埃
我知道那是我的一部分
轻轻触摸，就能摸到那些熟悉的名字  

      
           陕北民歌

这些与光阴无关，却与光景和爱
和人世上的苦情有关的歌
只要一开口，所有的大山就是它的歌词

黄土注定要变成大风
吹到最高的天上，天上的
太阳纷纷落下
吹到河流的背面，水被吹散
吹疼光阴的时候，这些山和风
滚落在祖先和我中间
溅起的土尘啊，就是
日月光景和爱恨情仇


         子长唢呐

子长，是一个地名的北方
这个北方的音色被打上唢呐的胎记
这里的山和河，与这铜质的音量
重叠着一万丈高的重逢
它们每一天都会互道珍重

作为灵魂的响动，那旋律
一直处于敏感地带的苦乐之中
以铜质的声音扩散出金色的荒凉
长在天空上的五谷，身披
成熟的时光一万里纵横
在所有的土壤里种下乡音

        
           繁星在上

此刻，乡下属于天空的一部分
那么多星星回来了
聚集在天空中发出黄金的声音

找不到边界的天空
今夜腾开一切。让白云和太阳离开
让风和鸟离开
请回一群又一群的星星
让它们在空中相逢，叙旧

繁星在上
我在下
乡村的夜色升到天上
有一颗发出乡音的星星
就是我的故乡


        住在高山顶

门对面最高的山叫圆头峁
圆头峁山是十里八乡最高的山
山上没有庙，没有神仙
山上住着一群亡者和孤魂野鬼
我的爷爷住在那里
那里就是最好的人间

清明节不会轻易地下雨
偶尔有雨，那也是奶奶望过来的泪水
泪水落下
山上的草发青，山下的河破冰
如果有几只燕子飞过
那注定是人间最好的春天

我在梦中把一座房子
修建在山顶上
我住下的时候下起了大雪
我打开窗户，让雪花进来
雪花落下，我的书页纷纷掀开
那些汉字一个个走出白纸
分布在山顶
如果天空迎来黑夜
那就是最美的星星闪烁在故乡

住在山顶，大雪过后就是春天
我喜欢闻得见暖意的阳光
如同我的被子，在太阳下晒过

春天来了就不会走
因为山顶连着天上的神仙
神仙会帮忙
神仙只爱两个季节
一个是下雪的冬天
一个是有春风的春天
要不我的爷爷奶奶为什么住在那里
再也没有离开

住在山顶上，我的房子长满沧桑
故人的目光每看一眼
都会让沧桑厚一点
厚厚的沧桑就是我的墙壁
春天来了，墙壁上开出的花儿叫苔藓
也叫念想
如果他们复活
这里就是最繁华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