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王,岗仁波齐 (散文)

作者: 2017年03月29日21:21 浏览:1382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第一节


早上醒来,接到梦琪父母的电话,心情开始沉重了,几天沉默。怎么一个好端端,活泼善良的女孩竟然诊断是不治之症,是环境恶化引起的吗,有没有弄错啊,上帝,你究竟想干些什么。

梦琪一家是我儿时的邻居,梦琪小我三岁,从小就是跟屁虫,是我童年的小精灵,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接到她父母电话时,那头泣不成声,断断续续,两个老人轮流着艰难的叙述。最后,大致意思明白了,前期是瞒着孩子的,后来梦琪还是知道了。

梦琪把自己关在房里十多天,出来后反而出奇的平静。像什么也沒发生,正常的上下班,如往常一样生活,对父母越发的好了,老两口只能在夜里躲着流泪,日益苍老。

九月的时候,梦琪提出一个让两老很为难的事情,她想去一趟岗仁波齐。因为,两年前回家的时候,我碰到梦琪,她刚刚大学毕业,说起我去过西藏的事情。她欢喜惊呼的雀跃,执意要我抽时间也要带她去,我笑哈哈的满口答应。其实,也就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没有当回事,后来也忘了。现在,却要以这种方式履行诺言,上帝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第二节


越野车行驰在219国道上,笔直的路往前方延升,一直通往天的尽头。远处就是洁白的雪山,雪山之上,有一轮皎洁的明月。

梦琪蜷曲在副驾驶座上,睡的很香,音响播放着张国荣的风继续吹,梦琪最喜欢的一首歌。一路上,我尽量的让自已自然些,如小时候一样,指手划脚的吩咐她做这做那。

今夜的住宿地是萨嘎,有着高原小香港之称的小镇。夜里十二点到达萨嘎,只有那家牛宾馆的灯还亮着,小镇安静到只剩下我们这辆车的引擎声,熄火后万籁俱寂。

还是熟悉的味道,牛宾馆,我又来了,上一次在这里,因为高原反应,我一晚上没有睡。这次来,因为梦琪,我的准备工作做的相当到位,老两口恨不得把所有的积蓄都带给我们,但是,用不到。

前台没有人,大堂里的火炉闪着牛粪残余的微光,我径直走到前台旁边的小屋里,喊醒里面熟睡的服务员。那个阿佳(藏族对女孩子的称呼)一脸睡不醒的样子,起身摸摸索索的帮我们办了入住手续后,又快速钻进屋子睡了。其实也就是收收房费而已,219国道上的小宾馆,都不需要内地那般繁琐的手续。

一个房间两个床,很简陋,有窗户。梦琪从大堂取了暖水瓶简单的洗刷了一下,我把牛粪火炉点燃,房间顿时暖了起来。两个人围着火炉兴奋的聊着,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一幕幕再现,笑声不断,我们都装作一切正常,她太兴奋了,虽然不忍结束,但我还是安顿她先躺下了。

这里的夜好静,好静!我在她对面的床躺着,久久不能入睡。侧过身去,假装熟睡,眼角有些湿润。我不知道梦琪睡着沒有,这世间的事竟有如此残忍的吗,人类的医学还处在什么阶段,难道是上帝的召唤,静悄悄无人回答。

第三节


闹钟响起时已是九点,因为今天不用着急赶路,所以睡了个懒觉。梦琪还懒在床上没有起床,我去楼下取了新的暖水壶,牛粪已燃尽又要重新升火。我把火升的尽量大些,然后,准备叫醒梦琪,却发现她早己醒来,卷着被窝,侧躺在床上,静静的注视着火苗,默不做声。美丽的脸上被映的微红,火光在梦琪的眼眸中跳跃。

萨嘎是去阿里必经的休息地,也是出日喀则最后一个较大的镇子,因为过往客人都在这里住宿,所以稍微有些繁华,路边有几家小士多店,小餐馆。竟然还惊喜的见到一个小桌球室,我们钻进去兴致盎然的来了两把,想不到梦琪的姿势有板有眼,还引来几个游人围观,好像是夸奖我的女友很酷这个意思,我在一旁得意,后一刻,又悲伤起来。

出萨嘎的地方有个加油站,这里只有93号油可以加,而且价格已贵过拉萨很多,太阳已经很大了,高原的阳光有些晃眼。梦琪递过来一颗口香糖,我扔在嘴里嚼着,空气中有些微风,很清新,吹动着梦琪的长发,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路况非常好,虽有起伏,却不颠簸,开上一个垭口时,远处可以望到一大片的湖水,不知这个是什么措,藏地的湖都叫措,那木措,羊卓雍措,拉姆拉措,巴松措,难道上帝是一错再错。

喔!小北哥,快看,野驴群!

梦琪指着远处兴奋的大叫起来,我顺着方向望去,真的!一大群野驴野羊在湖边悠闲的伏头吃草,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平静的像一面镜子,景色美得让人心悸。

我把车停下来,梦琪像个小孩子般跑到草地上,伸展了双臂转着圈,开心的笑着。如阳光般的灿烂,神的光芒将她笼罩,我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永恒的定格。

我们稍作停留后,接着出发,一路的晴天开阔,心情放飞到极致。一个小时以后,前方远远的出现了阿里的地标牌,藏西秘境,天上阿里欢迎您。

第四节


午后的天空,可能是高原上大气层稀薄的原因,太阳像是燃起了火,烤的人烘烘暖暖。我把车停在塔尔钦的停车场,收拾好行囊后,我牵着梦琪的手步行进入村子,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是转山的集结地,虽然这个季节没有了游客,但来转山的藏民仍是络绎不绝。

这儿的客栈里,已经不是牛粪火炉来取暖了,换上了现代的烤火电炉,而且,可以洗热水澡! 梦琪昨晚没有冲凉,就是怕她感冒,只要一感冒,十有八九就会高反,对于她来说,这很危险,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冲凉。

我很细致的帮她吹着头发,刚洗过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香味。我必须仔细的搓开每一缕湿发,吹干所有的水气,而她像个孩子般,安静的伏在我的腿上默不做声。塔尔钦的夜空幽蓝,月亮高挂,天上的繁星点缀,我和梦琪就坐在山坡上,如儿时般的快乐时光,放牧着漫天的星辰。

转山需要早起,凌晨四点我们就起床出发了。出到小村口,已经有很多转山的藏民在路上,摇着转经筒,还有的更是以身伏地缓慢的叩头而行。

十月的阿里,气温是零下的,那冰冷的大地被人们的胸膛渐渐温暖。黎明前的天空,最是黑暗,天上的星星开始少了。没有风,没有人说话,四周都是嗡嗡的诵经声,还有小孩子们突然的跑前跑后的笑声。我牵着梦琪静静的跟随在人群中,默默在心中祷告着自己的词,这儿的神会怜悯外乡的人吗。

很快转到一条小河,人们沿河而行,河水已经结冰,有些地方会滑,梦琪紧紧抓着我的手,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一般。悄悄的,我能看见她眼角流下的泪,我用力揽住她了的肩,坚定的向前走着。

渐渐的,天有些亮了,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岗仁波齐雪山静静的伫立,庄严而巍峨,像是一尊沉默的佛像,晨晖撒在它白雪皑皑的身上,散射出耀眼的光芒,在人们虔诚的眼光里,呈现出一种至高无上的尊严。

转经的人们已经拉开了距离,藏人每走一步的膜拜,有如蜗牛般前行。我与梦琪走的较快,前面的人有些稀少了。到了第一个休息地,有几座帐棚,升起了炊烟。就在岗仁波齐的背面远处,有一座寺庙,如果需要两天转山叩拜的教众,一般会选在提前一天下午来到这里,晚上就住宿在庙里,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第五节


我们一头钻进休息地的帐棚,梦琪不断的跺着脚,搓着双手,我的手也早就冻僵了。有几个藏民坐在板凳上用热茶泡糌粑吃早餐。我们也带了煎饼和一些酱料,去找卖热茶的阿佳要了一壶热茶。她听不懂汉语,我听不懂藏语,比划了一下,她看懂我需要什么了。

帐棚里只有我们两个汉人,穿着耀眼的冲锋衣,带着厚毛线帽子,特别的显眼。有人看到我们时会露出不解的眼神,毕竟这个季节,早已见不到汉人了,有些人会看着我们微微一笑,黝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清澈的眼睛。

有些小孩子会直接走到我们面前,静静的张望我们一会儿,忽然又笑着跑开了。梦琪会拿出一些糖果出来,诱惑她们来拿。小家伙们往往是先看看她们的父母,然后小心的走过来,拿了就往回跑。然后,扭回头来看着我们笑,灿烂的笑。她们的父母会轻轻的抬一下右手,表示感谢,梦琪也会抬手回应,这是藏民们日常往来用的手势,短短两天,梦琪己经用的得心应手了。

出来帐棚时,岗仁波齐头顶已然能看到阳光了,喝了热茶身体暖和了很多。梦琪又拿出相机,给这个给了我们温暖的帐棚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扭头说,小北哥,我们以后在这里开一个小茶馆好不好,不收费,就给来这里的人们一壶热茶,给孩子们一些糖果。我笑着回答,必须的!梦琪开心的笑了,转身的眼光里,却带着一丝忧伤,我不能多想。

前面的路因为有了光亮,走起来会更容易一些,我们加快了步伐。不时的会有小狗跑进转山的队伍中,偶尔,也会有一头牛加入进来随行。

一起转山的藏民穿的都是藏袍,大多颜色单一,看上去有一些笨重,但他们走起来却很轻盈。有时会见到一些年轻的女孩子,着鲜艳的藏袍,露出她们的右臂,也是鲜艳的毛线衣,空出的右衣筒用红色的丝线扎在腰后,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有了阳光后,转山的队伍笑声开始多起来了,天空纯净明朗。这次转山我们要翻过两个4500以上三个5000以上的垭口,不过塔尔钦已经海拔4000多了,所以感觉并不是很难。

回想上次差点冻死在贡嘎5000的垭口上,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已还会要在一天之内连翻五个垭口呢,而且还带着梦琪。梦琪在用她生命的力量前行,始终没有喊停,我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被撕裂开来。


第六节


第一个垭口在天还没亮前就已经过了,上第二个垭口前是一个天葬台,路上散落着死去人的衣物,很多的乌鸦毫不避让的在石头上伫立着,忽的就又展开翅膀飞走。

过卓玛拉山口时,上面有个指示牌,上面标注了海拔5660米,旁边还标注了救援电话,看来是给游客准备的,这里的旅游设施健全了很多,不知贡嘎那边的垭口有没有也这么健全了?

梦琪一路上安静的走着,不时的拍一下照,然后,又紧跟着我的步子,我尽量的放缓脚步配合她。过垭口时,我为她拍了一张照。镜头里,她的笑容很美,红色的围巾映衬着她的肌肤,很是白净,鼻子有点冻红,摆了一个可爱的造型,背景是神一般矗立的岗仁波齐。

第三个垭口上有一个阿佳在提供热酥油茶,会有藏民停下来喝口热茶再上路。梦琪的保温杯已经空了,她走过去要了一杯热茶。要付钱时,阿佳微笑着摇了摇手,她是免费在这里为转山的人们提供热茶的。这在内地景区是绝见不到的,这里的人们,因为信仰帮助他人,会离佛国更进一些的距离。

已经快到中午了,我们走到一个较平坦的地方准备吃点东西。那里有几个藏民也在休息吃糌粑,从随身的小布袋里取出来一把糌粑放小碗里,冲一点热茶,用手搅拌一下,很美味的样子。

我们也在一旁就地坐下,从包里捡着零食出来。远处的岗仁波齐静静的看着我们,白色的云在头顶上飘浮,耀眼的光洒落在我们身上,蓝天一直蓝到宇宙的深处。


第七节


第四个垭口后是一大段的下坡路,我小心的牵着梦琪的手往下挪动。突然,一不注意滑倒了,我立刻松开她的手,重重坐在地上,一身的尘土。她却大笑个不停,花枝乱颤,望着她开心的样子,我想在此摔倒一万次。

不远处,是一个小湖,据说是当年宗喀巴大师留下的脚印,后来积水成湖。这一路都是宗喀巴大师当年在岗仁波齐修行时的痕迹。后来,人们为了仰慕大师的大德,在其中添加了很多美好的传说。比如哪块奇特的石头是当年大师曾休息过的,哪条小河是大师当时曾洗过脸的。人们总是不厌其烦的神话那些历史传奇人物。

我指着绊倒我的那块不起眼的石头说,梦琪,一千年后,这块石头上将刻着这么一句话"当年绊倒小北的神石"。梦琪哈哈大笑,拉倒吧,这明明就是一坨干牛粪。

翻过最后一个垭口后,路又开始平坦了。沿着一条河流继续走,因为过了雨季,河水较少,水质还有些许绿色。路边一些大石头上,有人刻了很多的藏文,我只识得扎西德勒,吉祥如意的意思,用彩色的颜料涂抹着,鲜艳的很。

走在我们前面的人不多了,看来我们是走的较快的,已是午后四点多。今天转完是没问题的,我看得出梦琪已经很累了,但她不说休息,我们就这样慢慢走着,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

第八节


过了一阵子,后面赶上来一个藏族的年经女孩子,走了这么久,步子还是很轻盈,用汉语热情的跟我们打着招呼。哇,难得遇到一个会讲汉语的同行者,梦琪又精神起来了,开始跟她聊起天来。

小姑娘的家就是阿里的,在拉萨读书,因为家里有人生病了,和家里人一起来转山,为病者祈福。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每天都转一遍岗仁波齐。梦琪惊奇的问,学校同意你不去上学吗?小姑娘笑着回答,同意啊,老师说转山可以帮助我家里人早日康复。而且,我成绩挺好,不会影响的。她的眼神里透着自信。

小姑娘说到这里,些害羞的继续说,我再过段时间要去南京读书了,所以我想在走前多转转岗仁波齐,以后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了,来回的路太遥远了。就这样,两个姑娘开始拉开话闸,这段路也变的容易走多了。

太阳渐渐的落下去,我们也已经可以见到塔尔钦了,小村子里升起了炊烟,苍茫的大地上,几缕炊烟带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

终于,回到村子里。与小姑娘道别前,梦琪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白玉手链,要送给她。小姑娘执意不收,望着我们真挚而坚持的脸,最后她收下了。走远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藏语,扎西德勒,还有她挥手告别的样子。

客栈的主人有些惊讶我们可以这么早回来,招待我们吃了一顿土豆炖牛肉。然后,与我们闲聊起来,主人也是一个汉族人。早年来到这里做老师,娶了当地的女人为妻,就落户在这里了。后来退休了开了这家客栈,虽赚不到多少钱,生活在当地也算不错,每天可以看着岗仁波齐,日出日落,生活倒也是惬意。

今晚的夜空很美,我和梦琪躺在院落里的摇椅上,仰望着星空。不时,有流星划过,我们只是惊喜的数着出现的流星,什么也不谈。月光下,远处的岗仁波齐雪山很美。

第九节


送梦琪回去以后,开始还经常联系,电话那头依然笑语如初,但我从来不敢问病情,她也不说。像沒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如好朋友之间的日常问候。

后来渐渐的少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越逼越近。终于,她的父母来电话了,极度悲伤的语言告诉我,快不行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认不出梦琪的样子,很轻的重量,还是在努力的微笑,说话已经很吃力了,呼吸不能畅通。一会躺,一会坐,一会站,她还在努力。我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我不能开口,我怕眼泪会停不下来。

她望着我,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尽力了……小北哥……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我很累很累……,不能和你……去岗仁波齐开小茶馆了,对不起了……。

听到这里,我泪如雨下,紧紧抱住她枯槁的身躯,内心是歇斯底里的悲鸣。

梦琪走的时候,是一个深夜。连续十多天的通宵,我睡着了,大家都睡着了,她在梦里一个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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