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速写



1
阳光里有桑葚裂开的味道
说明风不止空气倾斜的梭动
它输送生命不可规测的精神性
和事物褪色的细节
传递自然的伦理，制造意义
万物顺从它的密集与虚无
在时间独裁的酶中剔离着
自身的成分和欲望

2
我在风中
掏着风的空白
水在风底
抽着风的鞭子
我试图捞起落在水中的亮片
让它们上岸，获得阴影
我试图碎掉，像一个比喻
暂住事物撑开的异形上
可我一直被影子关在春天的门口

3
柳树昏眩，搅动着光线
暴戾的春光，所有的花服从同一种动机
分娩春天的伤口
无辜的肉身，在光影的虚构间闪烁
被比喻遮着，均匀地流逝
它永远在春天的旁边
它只能像别的东西
就是不像它自身

4
阴影的舌头迟钝而贪婪
爬满时间瘫痪的脸
用渗透的方式抵达
生锈的黄昏，群山下陷
太阳熨着墟堆上的棉花
我在春风烧荒的火中掉漆

5
风弹奏树枝的低音
田埂，秩序的和弦
朝远山的轮廓变调
我按住节奏不一的念头，饱尝
被光阴等分的困倦
燕子永远在弧线的内部
练习闷骚的圆

6
麻雀在电线上跳水，扎进石头
翠鸟在波纹和碎镜中
来回缝合影子
我看见白鹭轻踩刹车
像一只气球飘过菜花地
园中看不到孩子和手
这是我唯一想说的

7
羽化的蝴蝶，嗖地
脱掉茧壳中的前世
在花开的高处，视线的位置
泅渡一块阴影
熄灭于眨眼的宽度间
衰老构成我全部的天赋和技能
正从光影的界线上向外溢着

8
云团摇晃，纷纷怀孕
拖着阴影肥硕的裙子爬坡
光在破裂，镂空
在春天万物撕扯的稠密中
我练习飞翔的姿势
在树冠的影子里下潜
群山在憋气
我的围墙在漏风

9
整个白天
春风阻止太阳坠落 
阻止它化掉
春风不知道，它一直引着万物向上
整个下午
鱼对着镜中的云发呆
镜外，万物僵持不下

10
拖拉机驮着春雷的愤怒
黑云的盾构挫着山尖
阵鸟在铁质的树林上空结网
这些背着天空飞翔的奴仆
令走兽发疯
又一茬绿挠着春天的毛孔
围噬斑状地表
死亡，被抒情的生命轻佻地按着

11
天空在镀漆
飘满翅膀的弯钩
阴沟绒黑的镜
分割鹰的领地
春天的花园动荡不安
一切流失的气味在追忆物事的形状

12
春天，三个民工
骑着顶楼的白云
天桥上的裙子骑着白云
大楼和樱花放牧着白云
所有的路伸向分娩白云的山脚
只有我没有梯子
  


2018年3月写2019年2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