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核桃

石头才能砸开它的城府，
隐喻很美，也给自己设置障碍，
皱皱巴巴的样子，不知磨坏了多少把风霜的刻刀。
据说能益智，
它内设军机处，迂回起伏，不规则链接，类似于人脑构造。
这小东西，刚生下来就老了。


墓群
  
村庄日渐冷清，鲜花和野草
跑到山坡上搭台唱戏，
这里的墓群高高低低，像一群看客
又仿佛古画中输得精光的人，
在岸上，以胜利者的姿势俯瞰人间。
蝴蝶飞来，色谱里
掖着尚未用完的千山和万水 
这其中必有惊喜，一定会有对号入座的故事。
大号的坟是新落户的，
品质向上，呈现出年轻和活力，
就像我们第一次来到人间，有按捺不住的欢愉。
也有一些石碑深陷着，藏在低处，
看上去有点颓废，
它们真的老了，沧桑了很多年，
宁愿再死一次，也没有一个回头下山的。


沉香
                  
草木不语，憋绿是平民的技艺，
乱石堆中走出来的玉玺，
一开口，就暴露出穷人身份。
我打算把沉默
养成金子，盖上一层又一层光阴，
仿佛活着时就埋下自己，
陪葬的江山，带着归属感，在漩涡中卷起锋芒，
色谱和香气烂在肚子里，
向内行走，比外面的天空大一点点，
我愿意困死在自己的寺庙里。


新墓
   
孤独是有形的，碑把手插在口袋里，
已掏不出任何东西，
简历上除了记载着生和死，
除了高贵的天空，没有多出的时间来证明我曾活过，
下面一排名字上的亲人
已不在身边，他们流了很多泪，
哭完以后就没事了。
风吹过，断裂的呼吸又回来了，
台词已经用完，我实在不愿按照人间的样子再活一遍，
放弃礼教，法术和风骨，
在低处，我反复把野草添加为好友，
下一个清明还早，
孩子，请原谅我的这些低级趣味。


向日葵
    
向日葵是最有信仰的，
据老人回忆，以前的向日葵比农民还朴实，
在地里站得整齐，
太阳走到哪就跟到哪儿，即便砍头，方向从来不乱。
日出时向着东方，啪一声，全体敬礼。
     
现在向日葵更多了，大部分选择在城里生长，
整年整月
在风中叛徒似的，东张西望，
太阳经过，眼皮都不抬，
大脸盘低着，仿佛一群颈椎病患者。


草木一生
   
小草把理想用完了，
从海角到天涯，花了一年时间，
它在篝火中暖暖身子，又回到春天。
我比小草高一点点，
自诩为树，壮年时遭砍伐，
被运送下山，
靠想象力活成门窗、桌椅，
以及寺庙的柱子，
惨的时候被捣成纸浆，
给成千上万的蚂蚁做了温床，
都死了好多年


秋简
    
风扶稳炊烟，仿佛进入养心殿，
除了怕冷的南飞雁，我的村庄，旷野，山寺，
都准确回到原来的位置，
人到秋天，心境是最为完整的，
荒凉易于接受，     
输赢得失都换上相同的尺寸，
寂寞平摊在旷野上，
足够辽阔，秋虫为大面积的孤独加晃一道虚边，
梦在缠身，篱笆爬满枯藤，坟头上传出衰草的叹息，
秋风起，来得正是时候，
我从落叶中走出来，
去掉绿，去掉浓荫，权当给一块生铁除锈。


归   隐

上车往后走，成为习惯，
象流水进入丛林，可藏身，可垂帘，
参造野生法则，
猛虎作为孤胆英雄，被置顶的
精神领袖，落入青峰野岭的圈套，
肉体是随身携带的副本，
要保持饥饿感，
它伺伏于草丛，峡谷，免打扰模式，
取出体内最荒凉的部分，
封王，立碑，建庙，
一个人绝望，一个人失魂落魄，
任鸟语喊破空山。


大转盘

这年头，路多好走，网络状分布，
来龙和去脉都不太清楚，
有的连着城市，有的连着荒山和坟墓。
凡路皆有用，被环岛揪在一起，
路和路因为人而有了联系，
我们在这里转弯，在迷宫中寻找出口，
车流和人流拥挤成漩涡，
捉摸不定的圆周率，带着加速度，
类似于轮盘赌，
自转，公转，天旋地转，
有许多运气的成分，
更多时候， 我们骰子一样被甩向未来。
有些人占在别人的路上，有些人选择了短命的路，
天下没有一条路是错的，
也有人一不小心，就走上了禽兽的路。


青史
                        
青黄不接，每一次颜色革命
无非是加热
或冷却的过程，没有人能避得开。
太阳在南北回归线之间徘徊，
冷热都在国学体系内，
这其中
荒山洗牌，河流冻结，秋天的故事被灭口，
浓荫遭罢免，但根还在，
类似于朝代更迭，
放逐的黄河，弯来弯去，早已死了好多回。
这是一场草木换届的旧把戏，
一阵风就能搞定。
灶台上供着旧菩萨，每根枝条的产道上，
还坐着一个错觉中的新皇帝。


读史

岁月满肚子灰尘，
有罪的人，跪在线装书中，
又被补上一刀，
给落魄的圣贤，刷一层新漆，
英雄在浮雕中获得新生，
历史恢复原貌，现出完美的身段。
行走的人，也将沦为文物，
混沌世界自带混沌秩序，
盖棺方能论定。而祖国良田万顷，
一些撒野的稗子，
活着的时候，连农夫都能分辨，
但专政工具中，
却没有锄头，将它正确指出来。

    
麦子熟了
   
混在人群里搭顺风车，
我的传感器坏了，逆向思维的鱼群
困于下游，成为悲情的旁观者。
零星的枪声，从老村庄里传出来，
我交过保护费，
体内的大街小巷，摆放着本分买卖。
风调雨顺，行走在修正主义的路上，
骨头里的东西还在，
怪坡还在，但我不再坚持，
锋芒交给新来的人，
麦子熟了，
弯下腰驮起一粒又一粒高贵的想法
里面藏着一颗颗屈服的心。

    
提前下车 
    
山道弯弯，分不清干道和歧路，
云朵一次次分手，小鸟鸣叫在不同的枝头，
白玉兰在窗前呼啸而过，
我上车忘记为自己投保，总是提前下车。
天上的雁阵、草原上的羊群，
大部分都死在迁徙中。
蒲公英的脚步，连大海都挡不住，
我把自己从一处搬到另一处，
一起上车的鱼儿，
游着游着就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站台一个挨着一个，
没有哪条路能一走到底，很多人都没记住，
换乘，换路，换同伴，
诱惑太多，借口太多
每次都要把自己换成另外一个人。
    

阿弥陀佛 
      
仿造阳光，采集虚拟的温暖，
让草木面壁，于崖边，
赐流水自由主义，再赐白绫三千。
    
移形换步，杀人之前先洗清自己，
拈几柱香 ，送个牌位，
待人头落地，念一声阿弥陀佛。
    
寺院旁边，再修一座教堂庇护罪孽 ，
上帝仁慈，佛光下暗藏凶机， 
出门穿薜荔衣，大胆把心换成石头。
     
穿越古今，夜行者内藏乾坤 ，
经书要给敌人看 ， 
有文化的人拒绝肉搏战，只亮眼镜蛇的招牌动作。


长江
   
长江根系发达，从上游抵近历史，
扑向唐古拉山，一开场就忘记了收工。
早市上采下雪山的梦想，
速度与激情，飞向众多的省。
它赶着钢铁，赶着虎豹，
野心一路狂草，从青海，到云南，故意绕往湖北，
每个穴位里，都盘踞着一个王朝，
涛声和船工号子，以暴力美学
拆散唐宋，撕碎明清，卷走天下成吨的倒影，
它根植于民间，抱起一场又一场雨，
难免感冒，小咳嗽引发细腻的烟波分开江南
与江北，不再为冷热争吵。
远处，挡不住的锋芒，
带着年轻的光泽和花纹，
成千上万的河流，湖泊，都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