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热

作者: 2017年04月20日22:38 浏览:78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题记:
草原·往事 ——系列篇2 叙事长诗 2017,4,18

  题记:一段草原故事,一位萨满的预言。


1——哈撒尔祭奠堂(小庙)
1968年,初春的茂明安草原
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山峦的背阴里
还填满了冰雪
成群的沙鸡鸟像翻滚的云
划过德日斯太的天空
消失在远方

树上的几只喜鹊
喳喳叫着
似乎在告诉人们
草原的春天,快到了

查干敖包西面
山一层一层地叠加起
据说在远古时期是冰川和大海
历经几十万年的变迁
形成了卡斯特地貌
怪异的山石上
披着毛绒般的苔藓

树木从岩石的缝隙里
挺拔而出
泉水顺着低洼的山势
汇入了不远处的壕涞河

到了夏天
山樱桃红色的果实压弯树枝
莎日娜花摇曳在风中
蝴蝶飞舞着花的邀约
山鸡野兔各种野兽汇集于此
带来无限生机

走进山坳的深处
看见十几颗粗大的榆树
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
一处被大火烧毁的遗址
和熏黑的残垣断壁
在繁茂的树荫下
破败而寂静

乌鸦落满了四周
一道道白色的粪便
顺着熏黑的石墙流下来
只有午后的蝈蝈
在草丛中
忘情地鸣叫着

茂明安部落是北元时期
科尔沁万户的一部
17世纪上半叶
从呼伦贝尔迁徒到这里
成为清代乌兰察布盟
所辖的扎萨克旗之一

成吉思汗胞弟
哈布图·哈萨尔的直系后裔
其27代传人道尔吉
在公社的供销社当收购员
文革开始后被开除公职
回家放牧去了

哈布图·哈萨尔祭祀堂(庙)
坐落于这处幽静的山坳里
当地人都叫它“小庙”
也是道尔吉的家庙

文革破四旧运动开始
来了几辆汽车
押着道尔计走进山里
烧毁了小庙
后来听说,那些人是
白云鄂博矿区的红卫兵造反派

从此,哈布图·哈萨尔祭奠堂
在茂明安人的记忆中
只剩下了黑色的石头墙
还有那几颗老榆树

2——萨满姥姥
姥姥每次带我捡牛粪
讲战神哈萨尔的传奇故事
一个神勇的男子汉
她希望我以后像哈萨尔
成为茂明安草原的巴特尔

姥姥祖籍是
吉林省郭尔罗斯(今吉林前郭县)
出生于一个蒙古族萨满家庭(乌德根)
消灭年代牛鬼蛇神年代
姥姥长期隐瞒着自己
萨满的身份

接生孩子、跌打损伤、头疼脑热
在草原缺医少药的年代
姥姥总会悄悄出手相救
所以深的周边牧民的尊重

藏蓝色的对襟短褂
蓝色的绑带紧裹着双腿
后脑勺花白的发髻上
插着一直纯银的钗子
上面刻有凤和牡丹图案
走起路来,稳健精神
慈祥的面容总是在微笑
周边敖特尔的孩子们
都叫她“萨满姥姥”

有一年一户牧民的马群走失
好几个月没有音讯
找找姥姥占卜

她拿出一个红布包
里面有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一个小木人、发黄的纸、银针等
她从一个绣花黑袋子里
拿出几枚发亮的铜钱
向长生天祭拜后,点上香
嘴里开始念叨......
把铜钱撒开,看完后说
孩子,你的马群能找回来
西南方向二百多里地

看那人将信将疑的神情
姥姥很严肃地说:
你不信吗?
那你找我干什么?

几天以后,那人又来了
说马群真的是在那个方向找到的
这次是为了表示感谢和虔诚
特意给姥姥带来一只肥羊和五十元钱
姥姥却说:羊和钱我不能收

姥姥说
人和自然要保持互敬
可贪婪过度
要不然会有报应

每次去采蘑菇
她总是叮咛
采完蘑菇后一定要
用脚踩虚土的痕迹
明年才还会长出新蘑菇

巴格淖尔的清蓝
已经分不清天和湖
湖畔的草地垫子里
有好多鸟筑的巢
天鹅、灰鹤、大雁、野鸭
有一次我拿来几颗鸟蛋
姥姥生气地说:
这些鸟失去孩子
就再也不回来了
你想让巴格淖尔没有鸟
没有生命吗?
赶紧把鸟蛋放回原处

3——白色的海螺
1969年秋
金色的希日塔拉
翻滚着草浪
淹没了忽隐忽现的马群
云端的大雁排成人字形
鸣叫着,飞向远方

小庙断墙的影子
在午后的阳光下
拉的很长很长
乌鸦偶尔的叫声
伴着那几棵榆树
在秋风里摇

忽然,在草丛的泥土里
一个白色的东西
像茶碗的碎瓷片
被雨水冲刷的泥土掩埋着
隐约地漏出了一点
姥姥,快看那这是什么东西?

姥姥走过来,剥开泥土
一个沾满污秽的白色物件露出来
一头尖细,一头平圆,还有个窟窿
另一侧还有一个大口子
手正好能伸进里面去
搽干净后,在阳光下
看见一个酮体发白的瓷器

姥姥激动地说
这一定是哈萨尔庙的
是在祭祀时候吹的法器
这东西叫“布热”
是很远的南海出产的一种大海螺
它可是宝贝哟
总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长生天啊,保佑茂明安吧
哈萨尔庙总算留下了一件东西!
沙哑的声音
在四周的山壑里回荡
希日塔拉旷野的风
将感慨声传的很远很远

孩子,姥姥给你说
有一天,庙还会重建
到那时候
咱们再把它拿出来
还给人家
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或许,萨满姥姥那时候
已经预测到小庙
有一天,会重建........


4——颠沛的“布热”
布热被姥姥和额吉藏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敖特尔有些传闻
说东西在我们家里
偶有造反派查问
都被坚决否认
成为我们家最大的秘密

阿爸被打倒了
成了一名外蒙古潜伏特务
发配到钢格尔图山开铁矿

阿爸被抓走那天
太阳躲进了云层
单薄的身影
在风中摇晃
显得那么的无助

阿爸走后不久
家搬到很远的宝力格山壕涞村
那里有许多新地人生活
是一个蒙汉杂居的村子

队长是东部区的蒙古族
矮矮的个头,红色的脸颊
说话很随和的中年人
盘起来还算是老乡

对姥姥很客气
也许他知道姥姥的身份?
不得而知......

那只神秘的“布热”
就像一只狼和我们一起
潜伏在草原深处

冬天异常寒冷
白毛风夹杂着雪花
飞落在荒野

觅食的鸟
很多撞在电线杆而冻死
艰难没有压垮家庭
姥姥总是乐观地说:
世道会变过来的!

寂寞的草原
没有娱乐和嘻戏
孤单的我翻箱倒柜地找出
那只“布热”
这下可惹了大祸
姥姥第一次打了我
说以后再不能玩这个东西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

一个冬日的午后
阿爸回来了
我领着狗在外面玩耍
只见夕阳下
一个瘦小的男人
穿着羊皮袄
全身被落日染红
慢慢地走来
姥姥说:那是你阿爸回来了

1973年的第一场雪
飘落在查干敖包的山顶
这个初冬,萨满姥姥走了
她没能等来
哈萨尔庙重建的那一天.......

5——了却的遗愿
阿爸回复了工作
全家搬到了旗所在地
经过草原十几年隐秘的风雨
“布热”也悄悄走入春天

1985年旗里开始传言
政府要投资重建哈萨尔祭奠堂
还要征集民间散落的遗物
听说了此事
额吉高兴的彻夜难眠
真的等来了
完成遗愿的时代

茂明安镇的苏木达
来家求问布热的下落
这次额吉爽快地答应了
同意将布热送回庙里

额吉整整点了三天“卓蓝”
为离别的记忆祈福
神灯熠熠的火花
默默安慰着
萨满老人的在天之灵

清晨,启明星闪烁
全家穿戴整齐,神情庄重
向着一路陪伴走来的
“布热”——磕了三个响头

额吉用蓝色的哈达
精心地包裹着
三代人的坎坷故事
还有萨满母亲的夙愿

额吉说一定要在有生之年
再听一次
“布热”吹响......

秋日的德日斯太山
老榆树下
重建在遗址上的哈萨尔祭奠堂
庄严肃穆,神圣而宁静

1986年农历九月二十八日
哈布图·哈撒尔祭奠仪式
是1966年文革后的
第一次秋季大典

附近的牧民手捧着哈达
扛着全羊
挤满了整个山沟
参加祭祀先祖的活动

身着盛装的哈布图·哈萨尔第28代传人
阿拉腾奥德(道尔计的长子)
站在台阶上
双手捧着“布热”
仰起头
向着长生天吹响......
盛大隆重的祭奠仪式开始了

呜、呜——
“布热”一声一声
吹响牧人们激荡的祈愿
那声音飞过秋日的天空
传向草原深处......

萨满姥姥听到
哈布图哈撒尔庙吹响的“布热”
她的预言终于成真!

注:“布热”蒙语,一种祭祀时用的法器,系比较大的一种海螺。
   “卓兰”蒙语,供奉佛祖的油灯。
   “乌德根”蒙语,即萨满。
   “新地人”与蒙地交会处生活的农耕汉族,统称汉人为新地人。

注释:
创作感想: 很多次想过,写一篇关于哈撒尔庙的叙事诗,总是没有感觉和思路。 忽一日脑门顿开,键盘敲开了这篇拙诗。无论写的好与否,自有读者评论,我只是将发生在那个年代的,我的家族的真实故事写出来,展现给广大读者。 告慰我的萨满姥姥和为了保护“布热”付出心血的我的家人; 告慰哈撒尔庙的神灵;告慰神圣的长生天! 今天,哈撒尔庙的“布热”早已吹响了时代前进的步伐,吹响草原牧民崭新的生活篇章。告诉人们保护草原生态,保护文化遗产! 作者金鹰 3稿 于呼和浩特
扫描二维码以在移动设备观看
投诉举报

赞赏记录:

投诉举报

举报原因(必填):
侵权抄袭 违法违禁 色情低俗 血腥暴力 赌博诈骗 广告营销 人身攻击 其他不良信息
请详细阐明具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