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让,藏族,1972年生,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作家协会理事,甘南州作家协会主席,第二届甘肃诗歌八骏之一。作品见于《诗刊》《十月》《散文》等60多家文学期刊,被《诗选刊》《小说选刊》《散文选刊》转载并入选50余部年度选本。获第五届黄河文学奖、第四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四届海子诗歌奖、首届三毛散文奖等,出版诗集三部。
在扎西才让笔下,桑多这一方土地上的人,血液里流淌着远古人类充沛的生命能量和旺盛的情欲,男人往往有野兽一样的体魄和性情,女人大多面容姣好、身躯健硕、臀部浑圆、生机蓬勃。他们欢爱着、繁衍着、信仰着、劳碌着、仇恨着、忏悔着、歌舞着,生着死着,将生命的激情挥发到极致。他们高贵、纯洁、健康,远离现代文明的污染和诸多恶疾。但也不乏阴性气质,他们也忧伤、阴郁,心中有爱,身上有伤。这块被生死、欢乐和忧伤所纠缠的热土,使得地域意义上的“桑多爱情”更加独特。
——安少龙
阿卓
我沉睡的下午
一群大雁飞过湿地
那清脆的鸣叫
是我今春种下的日子
桑多来的阿卓姑娘
隔着院墙在唱歌
我在李子树下
像朵黑头的罂粟
她忍不住喊醒我:
喂,陪我到河边走走
我迷迷糊糊地回答:
别吵啦,让我再眯一会吧
哎,也许再也没有谁
能让她对着镜子说话了
达瓦桥
藏地桑多
住着安静的神灵
村东的小河
阴性地流着
村南的达瓦桥上
落满隔世的月光
我在河边
枕着桥的倒影
看见一片柏树
静静地守在山坡
坡上的寺庙里
有我敬香的阿卓
格河
山南的白塔
银河里的星星一颗
山北的寺院里
五月的阳光还是那么多
问声阿卓:饭吃啦?
已是残阳如血
残阳如血
流淌成河
河名叫格
倒影着阿卓和我
快
深夏之后
青稞黄的速度快起来
格河的流水也疾起来
我和阿卓的约会也多起来
甚至她父亲的绝望
也明显起来
八月的激情时光
金子一样堆了起来
个人的孤独
液体一样被爱抽尽
什么也来不及说
闪光的日子越来越珍贵
爱的青果渐渐转红
那铜枝铁干也低垂下来
看望阿卓
到了到了
黄昏湮过人迹
房檐下
听到你的叹息
生长疾苦的梨树上
早就结了相思
昨日一场秋雨
逼出爱的狐狸
狐狸狐狸
白日做兽夜里变女
搂住你的身体
夜就糊暗了窗纸
爱完冰糖舌头
和流水的手指
傻了傻了
面对面看着哭泣
悲凉
我能想象格河边
寂然刮过的秋风
我能想象阳光水一样
洼在我慵懒的心上
胜过一盆月光
胜过美少女半掩的乳房
我更能想象
当年被人运走的刺柏
肯定在异域他乡
成就出一片原始的森林
我回过神来时
对面的你早就走了
但我仍能想象你的食指
是如何轻轻划过桌面
是如何轻轻地
轻轻地划出了我的悲凉
伤心人
秋风吹熄了
子夜灯火
夜行人在高岗之上
突感迷茫
去岁野生的九月菊
长眠在寂寂山梁
阿卓遗留的白玉镯
断了我的念想
唯留下这长夜冰凉
弃我在黯然的北方
好寂静啊
昨夜一场初雪
梅花开了几枝
你的单薄被褥
滑落在地
好寂静啊——
睁开眼睛就看到
你病恹恹的样子
你白玉般的躯体
在晨光里失去了活气
好寂静啊——
梦境里短命的蝴蝶
花瓣那样落下
沉睡在你优美乳房的
阴影里
好寂静啊阿卓——
哦,闭上眼睛就明白
你我此生身如尘泥
爱也寂寞
那被海螺吹醒的桑多
未来得及骚动
你的今世
就已翻到最后一页
你那在檀香树下
成熟的胴体
也像情欲弄乱的琴弦
渐渐哑了下去
你给我燃起的
那束火苗
也在你的瞳孔里
熄成一抹虹霓
生也孤单爱也寂寞
在这海螺吹醒的桑多
情歌
像鱼一样游走的
是心上的姑娘
像恨一样凝固的
是爱情的时光
像寂灭一样安静的
是而今的月光
你我的情歌
如珊瑚的忧伤
在红尘里传唱
在爱欲里消亡
诗脸谱栏目主编: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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