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三个没有闭合的圆圈里
黑蝴蝶的翅膀翻转出火星
我们环立，看烟雾盘旋，散尽
哥哥说，老爷子今夜要过奈何桥了吧
姐姐说，他们，可以相聚了
可是，母亲，我却希望
如果多年前，您的魂魄已经飘散
不必再为儿女们的思念聚集
母亲，请将我们忘记

请忘记，忐忑崎岖的进城路
您挑着大哥和二哥
颤巍巍地逃避着饥馑
身后的黄土，埋着两个夭折的孩子
您怕贫穷和疾病会再次张开手臂
即使不识一字，还是离乡背井
在城市角落，为我们，撑出一片天地

请忘记，陈旧的小巷
您单薄的身躯弯成一张弓
拉着一车，捡拾的柴火和蔬菜
鬓发在薄暮里，一根根清晰
小屋升腾起烟火
饭香缭绕，浸润我们的鼻息

请忘记，震耳欲聋的轰鸣
香蕉水刺鼻的气味
无数个雨夜，给您送雨靴和伞
您变形的手指
企图为我扒拉出一方安静
怕命运这惨烈的延续
我们一个个，拼命逃离
逃离声音，逃离空气，逃离您

母亲，请忘记，那些枯守的岁月
我们像小鸟，飞回老巢
您储存一周的絮叨还没倒完
鸟儿们，又扑楞楞地飞去
只有衣物，甚至孙辈的玩具
供你在昏沉的戏曲里
一件件收藏，一桩桩回忆

如果，您一定要记忆
那就只记，外婆家门前的水塘
您浣洗时，眉眼朝霞般艳丽
长发如屋后山梁，青黛流溢
或者，记住那个出嫁的良辰吧
描金的箱笼，红漆覆盖的木器
绵延的送嫁队伍里
您面容似月，端坐轿里
绸缎和盖头染红天际

即使，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您抱着我
从鬼门关里闯出一条血路
我还是不想，轮回时，再做一回母女
怕您再有一次无休无止的繁衍
怕您油灯下，再通宵达旦缝补浆洗
宁愿，下一世
青石板路上，您布衣钗裙，不疾不徐
就算没有儿女绕膝，只要您
皱纹里没有风尘，白发中透着安宁
我们相遇，含笑错过
便是，最好的缘续

母亲，请将我们，统统忘记
些许的快乐，不值得您频频回顾
所有苦难，已经融进我们的血液
植入儿孙后辈的基因里
如果有一天，您回来了
无论为花，为草，还是何种生灵
经过处，一定是
春风十里，万世清明

注：2010.9.14，家母去世，儿女七人，哀伤难叙！家人一直嘱我撰文纪念，始终不能提笔！2017.5.14，家父过世“七七”之后第二天，恰逢母亲节，谨以此作纪念！     ——紫藤冰冰泣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