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
起初,一场雨只是灰尘一样
从天空飘下
接着,就是一颗颗地
从天空砸下
雨水争先恐后沿着脚手架
将干燥啃得干干净净
留下潮湿的齿印
抱残守缺的安全网
满脸泪水,仿佛是我
辜负了与她的山盟海誓
燕儿乱飞,正在焦急寻找归巢之路
我的一身已交给雨水,任由它们顺着我的安全帽
孩子一样欢叫着跳落
而我必须在夜色攥紧大地之前
将这些瓷砖擦拭干净
就像我的父亲,在阵雨来临之前
必须将晾晒在院坝里的稻谷
抢回粮仓
其实,一场雨是远道而来
探望我的亲戚
今晚,我要用一顿盛宴
欢迎他们
◎为你画像
是的,老婆,我要为你画像
这想法,由来已久
没有纸笔,我就随手捡起一块碎砖
为你画吧.我要画你劳动时
因身矮而必须高高踮起的双脚
这双小的无法买到上班鞋的脚
像两片小树叶一样,立着
甘愿让风啃,雨咬
我要画你针线一样瘦小的腿和身子
却像蚂蚁一样,整日忙忙碌碌
我要画你的小颈、小脸、小嘴、小鼻
和转身望我时嘴角翘起的坚韧,以及
溅到你鼻梁上的两滴水泥浆
这人间最美的两颗美人痣
老婆,真的,它们刚好让你愈加
楚楚动人
◎贴砖者
啪,啪,啪......
这声音让黎明格外悦耳动听
让冬天阳光的惺忪,也兴奋地走近观看
他站得多么高
离天空的花园很近,离云朵很近
离朝霞很近,仿佛一伸手
他就能摘一缕朝霞,当作腊梅
插在妻子的耳鬓
把梦的方方正正贴上去
把期盼的大大小小贴上去
把命运的坎坎坷坷贴上去
竟成了一幅画,璀璨了这个城市
而理想其实是一块砖,需要拍打和修正
寒风多像一群饿狼,拼命撕咬着他
它们多想将他咬回工棚里
咬痛的却是它们自己
如果他是一盏灯
我相信我就是一棵树
正饮着他的光辉
向着天空,奔跑
◎枯燥却又漾着丝丝甜蜜
十多年即是一年,一年即是一日
早餐还在喉咙发呆
曙光就不约而同和我们一道
攀上了脚手架
抢水管喂水
抢水泥泡水泥浆
抢砖
有时两口子为工作缓慢
吵幸福的架,生快乐的气
然后,却又开起了玩笑
甚至唱起了情歌
当太阳劳累了一天,躲到
山后休息了,我们也拖着疲惫
下班了
我总是坐在月光皎洁的芳香里沉思
这十多年的泥工生活,多么忙碌、枯燥
却又漾着丝丝甜蜜
◎热爱
热爱工地上的水泥,热爱钢筋
热爱砖头
热爱从楼脚,手牵手,脚踏着肩
爬上楼顶的脚手架,庄稼一样
漾着绿意的安全网,音乐一样绽放的瓷砖
热爱走上走下的吊笼
它们连接了一层又一层楼
像彩虹,连接了大地与天空
热爱工地上的那些人
晴天时,他们在脚手架上
攀上爬下,一身落满水泥沙浆的粪便
像乞丐一样的脏
雨天时,他们站在工棚的屋檐下
望着雨水追逐的欢快,想着
遥远而美丽的故乡
◎让我写写这些事物
让我写写这些事物
钢管老了,仍旧
乐呵呵站着
搅拌机嚼着粗糙日子
多么津津有味
当温度一低再低
墙上撒着星星点点的薄霜
有人指着说
那就是天空赐给我们的糖粒......
让我写写这些事物
写写他们干净的乐观,仿佛
他们除了快乐,只有
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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