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与乞丐》‖（一组）

                 の一

这座雕像立于新城广场中心
花岗岩的肢体、头颅、五官
连嘴角的微笑，也有花岗岩的纹理
原型人物已入土为尘几百年
来没来看过不朽的自己，没谁知道

经常来这的，是一个老乞丐
此刻，他正斜躺在雕像的基座上
身体下垫着的草席，破了几个大洞
像遗弃的烂渔网。网眼露出的花岗岩
隐射着斜晖，大于他瞳仁的光亮

路人仰视的目光鸟雀般越过他往上飞
偶尔有几点落到他鸟窝似的头发上
雕像在上，乞丐在下
雕像不说话，乞丐也不说话
雕像在等待重生，我想乞丐也是


            の二

雕像举起长矛直指蓝天
乞丐轻敲茶缸叩求温饱

雕像勃起都市燥热的骄傲
乞丐泄漏倒春寒软塌的实相

多少健康的路灯患上了白内障
广场钟的指针倾斜于看不见的磁场

这尊凝固的灵魂、意志或信仰
那具即将溶于黑夜的碳水化合物

天平的一端是星光，另一端是呼吸
谁能告诉我哪端更重，哪端更轻


              の三

是雕像闯进了乞丐的时空
还是乞丐误入了雕像的领地
这可让外人难以判断
好在他们彼此并不十分较真
乞丐就坐在雕像的影子里
啃着捡来的馒头。雕像抬起右手
永远指向“乌托邦”的方向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虫鸣
方能缝连他们近似的梦境


           の四

其实，每个人心里
都住着一个乞丐和一个雕像
包括你我，也包括雕像自己

很多时候，他们轮流值班
并假装相安无事。更多时候
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关乎命运
关乎生死，关乎虚拟的天下

我用了大半辈子，都未能从心底
把雕像和乞丐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