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说
 
自你走后，两间朝南的平房再无人照料
荒草已漫过父亲的腰身
我也是一棵草
屋外的风，一个劲朝身体里吹。
自你走后，你钟爱的梅花表
躺在暗红色扣箱里，再没有上过一次发条
就像后来的日子
再没有快乐与火光的跳跃。
自你走后，我找遍所有抽屉
我把你的相片
重新翻洗了一遍
然后一张一张摆放好
却不小心铺展到想你的悬崖边。
自你走后，我努力地活成你
借用你织布工纤巧的手和弱小身躯
借用你母亲的身份
接受我的孩子捧上，一只康乃馨的祝福。

中秋

这一天
黄菊隔着篱笆绽放了 
一地秋凉已翻过不远处的山头 
枝头的每一片叶子，都了无牵挂地坠下 
似乎带着你虚拟的温度 
我没有向任何一棵站在近前的树 
表达，低于地平线的悲伤 

我等着—— 
一轮圆月，把埋葬多年的雪还给我 
把一些旧事物还给我 
细小的光还不曾走失，露水中有一万个你的碎影 
仿佛这残留的爱 
要为我打开，光明的居所 

你指给我看的桂树，今夜依旧繁华 
你的亲人们尚且安好 
只是我无法在一轮明月下，赞颂这尘世之美 
把酒言欢 
只是我无法拔出思念的脚步，和浩荡的春风一起 
离你，越来越远 


母亲节写母亲

这些年我写破碎的露水
掠过一截荒草
我写旧梦，黑色影子
我写石碑，断桥，指尖上的雪色
——我曾经写下无数个，与你有关的事物
却从没有写过你，春天一样
轻柔的爱抚。
母亲，我写我是忧伤的湖水
写我微凉的心，永远抵达不了
天边的幸福。
母亲，我多想用无限的欢欣，来写你
写2016年最光亮的一天——
你的生日与母亲节重合
写你行走在人世间，槐花慢慢地飘落
写雪的光芒，终于照亮你和我返家的路途……
母亲，只要我不停、不停地写你
你就是活着的。


记得雪

记得雪
从年三十一直下到了，初六。
我是山路上的一朵雪花
母亲是另一朵。
我们曾将细小晶莹的幸福
蝴蝶结一样，挽在一起
本来是要美丽今生的
却没能翻得过一座山
没能点亮昏暗的天空
回家的路。
一座通向尘世的木桥
竟承受不住一朵年轻的雪
从天堂，猛然坠向深谷。


一帧旧照

我们还没有离开过你的眼睛
妈妈。我们是轰鸣的纺纱车间
你眉头掠过的小欢喜
是冬夜，你追赶最后一班车的小心跳
妈妈。我们就是你呼唤“回家吃饭”的小东西

你站在一抹轻柔的光线里，摇动
生活的摇铃，说“笑一笑……”
我正搂着一岁半的小兄弟
我们偎依在一片蜜甜的芬香里……

妈妈，人间有那么多条回家的路
为何你偏要走上一座断了的桥？
妈妈，桥上每一片雪花
都是你失血的尖叫
妈妈，那个春天
脚下的冰凌，像无数把明晃晃的小刀

妈妈，这世上再没有你
我真的再不敢转身——
去打开，那落满灰尘和枯叶的旧日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