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山峰都是大地走出绝境的儿女。

上帝的花园，放牧着一个个凡夫俗子
那些伪装的荒草
正埋没连绵不绝
苍白的面孔
恨
或者爱。

皆是我宁静之地
顺着月光，装满一方方原野
卑微的骨骼都曾疲于奔命
饱受煎熬。
它照下来的样子好干净
像经过一场洗劫
我不敢私藏一根枝叶。

2

一些人留下，一些人继续赶路
和一个遗址秘密迁徙
我没想过该如何安置自己。
你不觉得，我的样子越来越像你吗？
你这个坏家伙
总是安慰我
然后把我放弃。

还会有一大片草场落地成灰
还会有我这样的人
在维护母性的光芒和神圣。
毫不吝惜脊骨弯曲的样子
每一场风都是一次冒险的呻吟
以生命为证
或孕育。

看吧！季节被挡在门外
等我们慢慢把这一生赌完。

3

我的爱也许是不够用了
我害怕最大的幸福不过是尘归尘
土归土。
比如一位勇士，抄秋风如抄起一把利刃
削尽一切风吹草动。
惊动那些苟活者
在最后一根肋骨上勒紧你的身体
从此不再有心如止水
沉迷于温柔和暴力。

到底是怎样的臂弯
才可以收服你
问你的来路
姓甚名谁。

4

我要把对你的忠诚押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准备了一壶刀斧声
虽然你留下的还是最初的绝望。
一朵朵黄花腐朽了
捡起一只行囊，匆匆走过
那是一只小虫在向自己致敬。
抖落一块石头的欲望
那是一双砸过来的眼神
再用你的名字取暖。

挽一种沉默来依靠
身边都是私藏暗器的人
多想领养一个不一样的命运
再让一颗硕大的头颅，爱上它。

我见过太多苦苦挣扎的样子
一片金黄，痛饮一场。

5

曾经被阳光痛下狠手
所有坠落人间的遗物
都是一碗药引。
嶙峋的罪孽被戴上镣铐
我的尊严被刺痛了。
各种颜色的血，在废墟里崇辱不惊
那一夜的疼，潸然泪下
死亡是干净的。
一根火种燃尽，它躺在那里
拯救越来越辽远的空。

它的背影是一个贫瘠的面具
最美的躯壳还是残缺的
遍布山谷，悬崖，和空空荡荡的枯木
森严的宫殿近在咫尺。

6

每一条根须都在触摸大地的心跳
树下
有老僧枯坐。
施主，如此安逸之尘世
如此安逸的人
可曾抵押几次悲悯。

要么就洗尽铅华
——逝者如斯夫。善哉。

稍顷，入定。
冥想于散漫的时光
该是尘埃劈开大地的时候了。
沧海，桑田。相安无事
我亦是唯一缺席的人
在匆匆暮色中寻找借口。

7

尚有几棵老树隐居。入夜
它们互道晚安！
每一棵植物拔节的声音都如此悦耳
——拔出大地的风痛
并且在很适合他们的角度
把现场一一记录在案。

幸好还得见几枚踪迹
想一想那个夏天
虫儿们是否安好？
亦有寻路者悠悠走近
人世间不慎跌落
每一条荒路都是绑在身上的绳索
越勒越紧。
越勒越紧。

薄薄的灯火映曳楼台
雕栏静处依旧容颜不改
尘埃不见
禅亦不见。
大地几乎绝迹的光
依然是干净的。

8

寄居于未眠之地，有太多名字亮起来
我们各自放弃理想和光阴
白头相守，日暮。
半亩池塘的气息让人不安
远离尘世，却放不下半捧熟稔的水
此时，灰烬在草色里啜泣
不想谈论过去，而忽略步步紧逼的温柔。

我甚至听到它在山路上低低叹息
最后一个夜晚被丛林收起
走着相同的路，到处都是匆匆的脚趾
在细读坐立不安的荒凉。
是时候了
我不会说出生长的理由
我相信最软弱的一次背叛
早已安顿好最漫长的寂寞。

花朵仍在为大地止痒
遍地皆是隐者
在越来越低的恐惧里
堆积着足够久远的残年
花落处，朝堂尽。

9

丛林深处，几世孤绝。有潺潺诵经声
深藏其中。
拾起一丝之险境，一些正在醒来，一些正在睡去
赤裸一卷红尘。
读出三两行方言，想必阳光微醉，马銮铃紧。
我只想为你落下两肩天涯
只可惜云朵不是曾栽种的云朵，天下也不再是从前的天下
念六字真言。
放过一匹黑马吧！
晚课。
山间自有敲醒暮钟之锤。

芸芸众生尽是一介寒衣。既已错过一场盛宴
莫如在羊肠小径上闻香下马
一盏渐渐升高的杯子
很空
很消瘦。

一开口，就说出了大地的隐私
一辈子离不开绳索的人，同样
也离不开挣扎。

10

三尺黑土埋春色
半寸黄沙掩芳华
光还在爬来爬去
不会放过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