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我山河(组诗)

作者: 2017年06月23日07:59 浏览:52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一碗清水
                   一一献给母亲


若你知道流水可以弾奏,你会不会掩藏好指纹
只在大地上聚拢来风声,为你守灵
我想做你的替身,抱紧云朵
只让一根弦知道疼,知道这黄昏
儿子只是你命运里的一扇门
你来,你去
我总是以为我读懂了你的眼神
我把你给我的白衬衫找出来,洗净
晾在阳台。总是记的你转身的一瞬
月光流出来,洒了我一身
妈妈,你举着灯为我照明
自己却摔了一跤。你不责怪我
却怪这地不平。骨折是你一生的伤口
你不疼,我疼。会疼我一生

我把钥匙丢了。你说你把荒年丢了
牛羊要来找你。你先把霞光盘好
而你却在我回来的路上一遍遍寻找
你用你想走一走为借口掩饰我的疏忽。自己
却让一场大雨陷进困境,陷进夜色
我找出你给我纳得鞋底。这短短的一截路
几十年的好气侯,月色和花香裹足
一盆清水,我久久不能浴出
此生相许,你把阳光铺满了我的身体
让灵魂长出麦芒,成为谷物

妈妈。你打开流水,打开月光
你满手蝴蝶,荐一个荷花女子与我相恋
在每一个清晨的露水上,你都为我煮茶
坐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关窗点灯
捣衣的时候,等我回家
你热一碗面,把整个冬夜都煨成春天
生怕我饿着,把粮店都背回家
留了来年留未来

手植莲花,仿佛持一把雨伞
好多年既为我遮阳,也为我挡雨
你的手心里时时刻刻攥着火熖
你在月光里采集树叶,提炼露水
早上给我洗脸,也让我擦净鞋上的污泥
留住一地月光,让我干干净净上班
清清白白回来。一碗清汤面
是你讲了好多年的㝢言,也是你浓重方言的造型

我去看黄河。你养一盆草
每天收听天气预报。点一炷香
计算时间,也靠近神仙
许一条路,把闪电许成灯盏
一跪好多年。不许给我春天也不许给我金钱
只许给我一个斗笠,让流水覆盖我的今生
让我拍一张好照片
即使逝水流年,你也不愿让我的愿望搁浅
一碗清水,你喝了很多年
也端给我很多年

妈妈,你笑着和我见一面吧
我不给你烧纸,灰烬里的银两你不屑一顾
也不给你摇钱树,你没有纳凉的习惯
甚至不给你下跪,不问你冷不冷
只端给你一碗清水,为你掘一眼泉
左边青山,右边白雁
我们见面。山河敞亮
我只带一个磨破的袖口,供你补
妈妈,妈妈一一


                        与父亲下棋


父亲喜欢地图,总是沿着山脉发现哥伦布
他还喜欢和我下棋,说我的文章标点不对
想起一个黄昏,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

纵横过八千里雪,楚河汉界,从徏步到徏步
一路挺进,贫困曾经把他的内心挡住
许多年前,不在涉足楚河也不曾回到汉界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埋在一侧
不让我越雷池一步,人生纷纷扬扬的世态,不允许迟疑
从不虚张声势,却让我看见阳光也有漏洞

总是让我一步,给我留一个宽阔的出口
与我对峙,是因为我不成熟,凌厉是一种对我性格的修改
那怕是一个轻柔的否定,他也总是先否定自己

在他的目光里出入,回家,离走
某个夜晚,他坐在一盏灯下,终于把头发都等白了
只是为告诉我,卒子过河的虚荣,要连夜追回

万物后退,他从不让我打开岔路
温暖或者低徊,直到多年后依然钟情于让步
很多年里,他做得一件事,就是让我们学会简朴

若有若无,从胸膛里掏出星星
人是因为浩荡,才敢承认渺小,父亲善于用卒
用沉默面对自己,才能面对喧哗,他主动丢了一个车

从不与我论输赢,只给我一个手势
一个背影埋没一个背影
这便是人生

当我注意到他的身体时,他已经老了
把一棵烟嚼到嘴里,小心翼翼地珍惜黑夜
清明时扫墓,落雨的清晨,也要让纸吐出火来

回到父亲住的屋子,回到一副棋盘
如同河流,在最深的夜里也能找到明天的去向
灿若青铜,钝器捶打云朵,总有明媚的提醒

还想与父亲下棋,看雨,看泪水从他的眼㡳涌出
我好象从来没给他鞠过一躬,从来没有
一个人的疼痛,能把岩石惊醒

仿佛他己经回来过多次,春天的时侯
棋盘上能看见山的倒影,绵延到繁茂
回到故乡,父亲坐过的椅子,是春天的一个豁口

父亲,下一个春天,我还与你相遇,与你在沼泽里拔河
人生给我一个棋盘,给我一个父亲。很精彩了
母亲,如果再能给我一杯茶,这一生己经足够足够


                      扫尘


母亲给我放好水,让我洗澡
炉子上烧着水,还有我爱喝的茶
她蹲在炉子边,比蜗牛还蜷曲
把一炉灰倒掉,炉子里有了追赶春天的蹄声

冬天就要退出院子,退得很慢
一想到燕子,就有了辽阔之心
水划过身体时,仿佛一种坚固的信仰
春夏秋冬,这是最干净的时候

从来不放弃水和明亮的阳光
母亲也不改变弯下腰的姿势
不注重涌动的气味,欲落未落
不计较被销蚀的秋色,只注重手掠过的向日葵

她的手是最好的温度计
红的像一株游动的朱砂,尘土则似一个窟窿
把寂静的火焰扑灭,还有一颗心
那么接近春天,一个人走到漫天大雪

她喜欢那些发亮的家具,特别是镜子
一尘不染,院子里的春天,迟迟疑疑
只在水面上倒影,就是不敢与母亲碰面
作为女人,善于用手整理一棵麦子和一条河流

不忍惊动远方传来的雷声,雨和花蕾
一朵云和一幅鞋样,还有纸上的蝴蝶
穿在脚上,母亲总在仰头看我
这或许就是永恒,包括时间,绵绵不绝

背着我,悄悄落泪
她看到了我磨破的袖口和春天
清风与黄昏,夜露和月光,以及青草
不知道她揣了多久,连同山山水水,缝进我的衬衣

拿出一件白春衫,给冬天换装
给我一朵云,很像香皂,老茧里藏着泉水
在春天或冬天的最后一个晚上,月光越来越白
菊花如此寂静,你却驼着背,端来一盆又一盆清水

弹不掉你头顶的雪花,乘月色而来
这么多年,忽然发现母亲与天空很近
一粒尘原来是大地与天空的距离
即使我站在屋顶,我还是无法企及你的高度
——母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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