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二题
     卢笙

苦 荬 菜
  
这是祖母最喜欢种的一种菜
春末种下  摘到秋中
从着泥处摘起  摘到树顶
经  春  夏  秋
从芽叶摘到直溜溜一杆如树
每摘一叶  便渗出乳汁般的粘汁
那凝固后的结痂  从不给人疼痛的感觉

虽极苦  苦如祖母的前半生
但淖水后略给油盐
便餐餐都被我们兄妹风卷残云
那七八十年代时的祖母
虽依然清苦  但她苦得踏实安详
因为她有几垄极其贱生的苦荬菜

当苦荬菜淡出曾孙绕膝的餐桌
祖母也开始摇着她那把老草扇纳凉了
她那在扇下飘飞的白发
像极了苦荬菜结籽后欲飞的籽絮

当祖母真如苦荬菜的籽絮飘走后
我得空便要到岗野寻摘一抓苦荬菜

   苦楝树

幼时家乡菜园的篱笆中
夹生着好多苦楝树
因为花细碎也没白玉兰的芳香
果苦涩远没龙眼枇杷的清甜
故而我一直嚷着要父亲砍了种上果树
哪怕是像邻家那样酸溜溜的黄皮
但父亲听了总是笑笑而没搭理

直到我们兄弟初长成
父亲叫我们去砍那几棵高大的苦楝树时
我才知道这些苦楝树几乎跟我们兄弟同龄
而且不是野生的而是父亲刻意种下的
父亲内心的小九九
其实就是打几张沙发做几个衣柜
放在儿子们空荡荡的房间

那一刻
当我忽然明白父亲内心的盘算时
不禁潸然泪下
父亲啊
我勤俭而又近乎木讷的父亲
其实他在儿子们相继出生时
就已打着筑巢引凤的算盘了

      20170708于呓语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