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危险边缘

在黑夜降临之前
他们首先
练习弯腰
与脚下泥土互相对视

他们一整天
只用沉默说话
如同静止的雕像
回忆着比夕阳更老的歌声



升降电梯

奶奶第一次坐电梯，升降式
“电梯在哪里，
怎么不见电梯？”
像一个小孩，眼里充满好奇
但又恐惧
不敢迈开脚步

无论是上楼，还是下楼
她总那样问着，不停地问着
似乎非要看见或问出
一级一级的阶梯才满意
我们都只是笑

突然有一天，奶奶自己去坐了电梯
这一次，她把自己降得
很低，很低
低到了泥土里
直到我们谁也瞧不见她



无 常

我们不知道天空什么时候会下雨
如同
我们不知道谁会在下一秒钟离去

夕阳火红燃成灰烬
你的房子沉重，被黄土吞噬
山上又多了一座新坟

从此，我只能以孤独为食
你不会再来敲响我的门
絮叨我的高矮胖瘦

无轨列车追云飞翔
我开始习惯
仰望星空，仰望天堂



新的发现

每次打电话回家
除了那些柴米油盐的问候
我总会有新的发现

比如
隔壁的老人突然离世
同姓的兄弟谁又当了父亲

挂了电话
我摸一摸自己的脸
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到地里挖月亮

每年八月中旬
我们都要翻山越岭
拨开密密的杂草
去到十六婆的地里
挖月亮

十六婆说，月亮长在地里
月光洒到泥土上便生了根
长成很多很多的月亮
又大又圆
你们尽管挖，别客气
只是休息的时候不要忘记
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最后我们给她鞠了三个躬
为了表示感谢
我们又留下一沓纸钱
就背上月亮
回家了



无 题

2017年6月，天空很蓝
许多人在告别。我送出鲜花
给我尊敬的人，以及
令我愉快的朋友
这些花，从昆明飞越大地
来到我们居住的城市
康乃馨，百合，玫瑰
花的名字恰似花之美丽
淡雅纯洁，不热烈，不张扬
也不需要太多形容词

7月份，该走的人都走了
我手上依然存留着花香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相遇
会在什么时候



回家的路

婴孩用三年的时间，挣脱襁褓，学会走路
而奔跑，是下一阶段的必然。
必然的路，指向更遥远的远方
于是渐渐开始练习离别和
说再见。熟悉的一切成为背景
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一所房屋
或者山头刚刚升起的太阳。
阳光洒在河面上，像金色的鱼
防洪堤是冬眠的蛇，僵硬的蜿蜒。
城市，汽车，火车，以及许多站点
走进眼睛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远方显现为一系列具体事件
或者一种精神的，一种神圣的
诱惑。每个人都梦想着奔向它，抵达它
直至身后的土地成为另一个远方。
我看到一些头发堆雪的人，四处张望
离家的人开始返回
返回是一种必然，如同必然的离开;
生于斯，长于斯，也必将魂归于斯。



白 云

你在阳光的睡梦里安静流淌
阳光不说话，你也沉默
天空的牧羊人
你拥有千军万马，它们不说话
它们不说话。信件没有地址
你在草原的绿色城堡上散步
森林向你走来，带着远古的风
村庄向你走来，带着白色哈达
是谁的后代将你供奉、敬仰？
我们祖先的墓穴又在何处隐藏？
你是天空的白云
天空是你的居所
阳光不说话，你也沉默
沉默的白云无牵无挂
它们不说话。语言失去声音
你翻山越岭,寻找那遥远的故乡
一种神秘继续飞翔
我们互相诉说，同时，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