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组诗）

吃药记

奶奶每天都要服下很多药
黑的白的，胖的瘦的
一日三次，一次两粒
这些药丸每天准时会在
她弯曲的手掌中站好队
一字排开
像一颗准备上膛的子弹
射进她的体内
随时
爆炸

切肉记

一把刀立着
一块肉横躺在案板上
手起刀落
像个行刑的刽子手一样
果断，面对生活
他需要这样的勇气

买橘记

一车骑行的橘子
在夜空中穿行
卖橘子的人哪去了
我们不知道
只有她们胖墩墩的身体
和一个挨着一个的肚皮
在车内熟睡
她们衣着单薄
没有人的时候
想起了妈妈
在南方的大雨中
淋湿了自己

考场记

进入考场
考生变成了木头人
不能说话，不准转身
他们低着头用一支2B铅笔
在规定区域内涂画着决定自己命运的图案
为了涂黑这一个个小小的方格
他们准备了十二年，十六年或者很多
他们深思抑或沉默，在选项中做出艰难的
抉择，仿佛每一个选项后面
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看，答题卡是他们通向未来世界的
通行证，没有人会问为什么
一只被决定了命运的小鸟
在设计好的天空低飞
考试结束
按顺序整理试卷，装订
他们像被按下开关的货物
在教室走廊的流水线上
连同答题卡一起
一批批从教室门口运出
去等待下一次的
组装

洗衣记

肥皂被不断摩擦
在那些光鲜的布料上练习着滑翔
像一本用旧的历史书
制造着虚无的泡沫和洁白
她那虚胖的身体
完成命运的交替与磨损
当然，我们要承认泡沫的存在
像水一样，从时间流过
衣服上的污渍和气味
还有残留于生活中的不安

苹果记

菜市的小角落
买苹果的人蹲着
苹果也蹲着
一个个憋足了气的苹果
红着脸，给了你生活的想象
喊着十元三斤的男人
脸比苹果还红
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在风中摇摆
绿色的军大衣早已变成了秋天的模样
只有呼出的热气
在对抗着寒冷、焦虑和漫长的冬日
没有人的时候
他看着苹果
苹果看着他
天亮的时候不说一句
天黑的时候不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