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白书(外二首)

作者: 2017年08月01日14:21 浏览:192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答李白书


首先发生的,是物质层面的愁
我饮不到唐朝的美酒,也典当不了
你古董般的大衣(今天,它应该上交给国家)
我无法用我的心朝向你的手
因我所爱之物已被禁得七零八落
剩下的,也凑不成一首完整的诗
你劝我同醉,我劝你护肝
请不要沮丧、扫兴、赐我青白之眼
因我爱你的剑多过你的诗
我爱你为唐朝注射的肾上腺素多过你不得之志
你有你的剑法,我也有我的心事未了
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精神贫瘠的思想犯
要怎样找回秋风里被人拾走的魂魄?
“我伏虎之时,不曾见过影子。
少年时,我有向往之物
便在商铺前徘徊,以期入梦
然而皆是饥饿之虎,对我咆哮
久而久之,便降服了……”
“列车现在是临时停车,预计晚点一小时……”
暴躁的乘客哗然而起,面红耳赤
既已上车,这么长的关押,唯能任其摆布。
陈年往事毋庸再提。停车的
这一小时里,你可将秋心拆成两半
与我同销万古愁



饲虎记


身体里的猛虎很饿了,它一直在问
可以吃你吗?
可以的话,他会从脖子上来一口
并不放血,直接窒息
这是理性的食用方法,但有另一种可能
它会把我放归丛林,用带着怨恨与鄙夷的目光
把我赶入世间凡物的队列
将和尚从方外拉进来,与
将癞痢头阿四拉出红尘所花的力气相仿
我趴在地面上,寻找猛虎踏过的痕迹
但凡尘之心迸生的嫩茎反复刺穿我
风雨山川不动,而杀机四伏
我不住颤栗,迈不出一念之差
我畏惧的并不是作为食物的命运
我畏惧的是僧袍里刺血的经文
将被撕得粉碎
一朵火中莲终究不曾教我伏虎之道
应须如铁,面如生,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
某一天,捕虎的猎人或许会发现一具骸骨
拥抱着熟睡的猛虎,像一只忠诚的伥鬼
坐在虎皮的莲座之上



致向晚


六月提着暴雨的刀子,为你切生日蛋糕
同一时刻,那个叫神的老头眼前
诗人向晚,待业青年向晚,工人向晚都没有分别
事物异状的一面在陌生处闪光
不可言说之物不仅存在于诗歌里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并非出于唐朝的酬唱
安徽的景物与江西相去不远
正如第一次到深圳时
我突然发现罗湖区与东湖区存在某种共通
我们的共通并非源于诗歌,而是
源于核心内部正面的期盼
负面的呢?谁不会有愤怒、自私与洋洋得意?
走过我身边的高中生方才结束了一场死斗
忐忑等待斗兽场里社会对他们竖起的拇指
而此时我在精神里向你举杯
浮一大白吧,为这个朝代你还在喘气
为走到祖国边疆的阮籍终于忘记了大哭
路有穷时但脚无尽处
坏人的院子里永远堆着别人的财富
多少樱桃树在等待陌生人的砍伐?
这个季节适合向晚为自己写诗
用共通的语言向世界宣示主权
明天你的午餐我无从得知
但今天,我们一起在虚构的南山里衔枚疾走
就像出生也可以是一种入死
呼吸也可以是一种雷声



杨小滨·法镭点评:

这几首诗或多或少都和刀剑、诗歌、美酒这些事物相关,也都营造了与古代圣贤的虚拟呼应。在《答李白书》中,当代话语的“护肝”、“列车”等语词与李白的古典诗侠精神产生了荒诞的错位。而这恰恰是诗人的洞见所在。不同于一般的向古人或伟人致敬的写作,《答李白书》展示的是当代主体与诗仙精神的认同失败。《饲虎记》重写了释迦牟尼以身饲虎的故事,但这一次,老虎不是外在的野兽,而是“身体里的猛虎”,是主体从内部分裂出去的一部分,它反过来要吞噬自己(这个自己不再有崇高的牺牲精神,而是“世间凡物的队列”的一员)——但无论如何,这种内在分裂可能正是最终抵达佛性(“莲座之上”)的必要前提。《致向晚》中与当代主体对饮的则或许是阮籍,不过画面背景上出现的更多是“待业青年”、“工人”和“高中生”及其当代生活,以至于“向晚”这个古典诗学的意象变得越来越可疑,甚至阮籍连穷途之哭也“终于忘记了”。这三首诗独到地表现了古典精神在当代生活下的种种变异,展示出难以消泯的历史文化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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