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厍“干预”诗16首

作者: 2017年08月15日12:25 浏览:511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1霾时代之符号

一棵树看不清另一棵
两棵树都陷入了世纪性茫然
一朵花,失去了另一朵
两朵花都陷入了孤单的冰窟

一扇窗与另一扇窗
在霾的时代多么容易弥合距离
却又都屏住呼吸,无法喊出
对面漫漶的名字

一幢楼来不及躲开迎面撞来的
另一幢。一幢楼成为另一幢的仙境
一个人的视线,成为另一个人
最好的藏身之所于是

我失去了你,你失去了他
他,孤独地站在能见度大面积缺失的
高速公路。他的肺部,他浑浊的
内宇宙堆满失事的星体

他失去了一切的
在高速公路上瞻前顾后的影像
成为霾时代留给后世的
一个几近散逸的费解的符号


2016.12

2霾时代之孩子们的粉玫瑰

孩子藏在胸腔里的肺叶
两瓣会呼吸的粉玫瑰
娇嫩、柔软、脆弱
需要干净的空气和爱
需要世界的全部善意和美

两瓣热爱奔跑的玫瑰
喜欢红色跑道和绿茵
喜欢阳光像雨一样
浇灌他们,喜欢向世界递送
百灵鸟一样的童音

两瓣大口喘息的玫瑰
也是热爱阅读和唱歌的玫瑰
睡眠时爱打小小的鼾
哦,芬芳的,迷人的玫瑰
几乎裸露的、颤抖的玫瑰


2016.12.22

3水恐慌

不能喝河水,一口也不能
就算仍然叫她母亲
却不敢喝她一口奶水

不能喝井水
井还是那口“离乡背井”的井
却再也不能让我埋头痛饮

不能喝雨水
不能仰面朝天,闭目、张嘴、伸舌
肆意地接纳上苍所赐

连露水也不能喝
那草叶上的,甚至那海棠和结香花上的
都不能沾染,不能吮吸

好吧,我们购买纯净水或深岩水
在忐忑中喝下——总要喝下,否则
当我们悲伤的时候,用什么涌出泪水


2013.5.2

4与一滴雨商量

就让桃花再晚开一夜
就让柳芽再忍上一天
就让小河还是那消瘦模样
就让鸭子摸不到水暖
就让姑娘怀揣爱情的种子
憋得难受
就让小伙继续木讷口拙
心意彷徨
就让诗人搜尽枯肠也找不到
一行水气氤氲的好句子
就让画家蘸足焦墨而画不出
一笔酣畅淋漓的俏江南

你快去北方吧!一棵北方的麦苗
正渴望着你喂她一小口
只一小口,她的命,她的春天
就活过来啦!就活过来了呀!

2012.4

5印象:城市商业中庭的大蝴蝶

我在一个秋日遭遇的四只大蝴蝶
有着不锈钢冷峻的光芒。她们停留在
城市商业中庭的立体绿化带上,
展开的翅膀与城市欲望既对立

又对称。欲望向下,蝴蝶向上——
欲望从商业大楼溢出,蔓延到淮海中路;
而蝴蝶引翅欲飞,沿壁立的玻璃幕墙
把我的目光引向城市狭窄的碧霄——

我仰头的刹那正好是“碧霄”。
我发现了她们的镂空——幸亏她们镂空,
从楼顶跌下的坚硬光线才不至
砸碎中庭的玻璃顶棚和人们的脸庞。

我的想象也因此获得有限的浮力,
踏进电梯的肉身,也在摩肩接踵中
获得有限的平衡空隙:“在城市商业中庭的
四只镂空蝴蝶,就是四个不锈钢庄子么?”


2014.12.7

6印象:k11飞翔的粉红猪

在城市地标的梦幻内庭
一只插翅欲飞的粉红猪引人驻足
这戏谑的迎宾仪式
这逗人一乐的开胃菜——

一只飞翔的粉红猪
的确可以吊足人们的胃口
瞧,通过孩子们的欢呼雀跃
他们轻而易举地绑架了成年人

事实也许是这样的——
艺术家的黑色幽默未必黑
他们越来越擅长
把黑色乔装成粉红,抑或其他艳色

惊世骇俗?恐怕早已不是
艺术的当行本色
本来想揶揄一下世道
却一不小心玩成了媚俗,终而至于

吊上了消费主义的膀子
(在B1商场就有标价不菲的飞翔粉红猪)
事实本来如此——消费时代
一只粉红猪飞翔的时代

2014.10.28

7坠,或悼

法桐一叶接一叶
从它们自己的后窗跳下去——
每一张叶子,
都是被它们自己毅然决然
撞破的玻璃。每一张
都是一份遗书,只字未留。

每一张叶子都是火焰,
也是灰烬,
每一张都那么干净。

诗人也跳下去了。
他混在这个季节
纷坠的叶子中间,像一叶
撞破命运后窗的法桐,
提前告别了生命。

他也成了灰烬,却依然是火焰。
愿他苦难的灵魂
被秋风洗净。


2014.11.1

8爆炸伤及不到我

爆炸在千里之外
卫星照片上的那个热点
在祖国北方,而我在风光旖旎的江南
它伤及不到我
爆炸有24吨TNT当量
而我如微尘,微尘之外是千山万水
它伤及不到我
爆炸吞噬年轻的消防员
吞噬十八岁的青春,而我垂垂老矣
它,不可能再伤及我
爆炸烧毁了数千辆车
我的车在我的车库里瞌睡
它伤及不到我
爆炸把天津话炸痛了把北京话炸疼了
我在吴方言区,它
怎么能伤及我
我安然无恙地一整天都在看
来自千里之外的消息
电脑、电视、手机微信
我身在江南
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把心放在祖国北方
放在卫星照片
那个熊熊燃烧的点上,烧灼


2015.8.13

9毕节。或诗歌把悲剧做了篡改

习惯了风花雪月的诗歌
重新回到哑默
面对接踵而至的悲剧
诗歌张大嘴巴,舌头却打了结
因为虚弱,诗歌不相信
悲剧的真实性
诗歌把悲剧做了篡改——
四个孩子,从别的时空误入
一个令他们绝望的世界
当他们发现人间并非
他们所好奇的传奇,却再也找不到
那个返回的衣柜
于是他们动用巫赐的锦囊
毒药,领他们穿过神秘的通道
抵达他们所来的时空——
诗歌有诗歌的魔法
硬是把悲剧篡改成了童话甚至传奇
诗歌默默把孩子们送回
他们所来的美丽国
诗歌的哑默里,有雷声滚过


2015.6.13

10观世俱杯与茂盛诗

当一场无关国人痛痒的逆转球拯救了
这个黄昏,我才发现自己所求无多
除了出一口积郁于胸的长气
爆一声扰民长吼在这平庸的生涯里

施茂盛在岛上感叹“暴力鸟”真妖时
我就猜他是否和我一样差点
把一口酒喷到了爱人脸上

诗歌之外两个发福的老男人似乎都有
旷世的百无聊赖
虽然早已不能上场,下意识里
却欲一挥手把臃肿肉身袍子一般脱去

两个老男人血气上涌,却只能在别人身上
狂奔,仿佛散逸的荷尔蒙犹未散逸——
明明往者不可谏,仿佛来日犹可追


2015.12.13

11苦难诗,或苦难史

苦难降临,诗歌颤栗
诗歌伸长它颤栗的触须
却无力触及
在大水中瞬间沉没的生命

苦难再次降临
诗歌依旧无用
既安抚不了亡魂,更安抚不了
生者。生者,在另一个时空沉没

诗歌从不受喜剧青睐
却常常从悲剧中
黯然收回它颤栗的触须
收回来的触须,缠紧颤栗本身——

无力的语言一旦
从一再降临的苦难中回头
都会变成向内生长的
荆棘,深沉地回刺良知和悲悯

经历过太多颤栗
但是显然还不够。令诗歌忧虑的是
在良知和悲悯的后面
还有一头随时醒过来的愤怒


2015.6.2

12跨年之殇
 
世故的中年人都躲在家里
懒于跨年。只有年轻人抱着热望
涌向外滩,仿佛那里离新年最近,离梦想
不远——城市灯光秀召唤的
正是年轻的心——
 
人世的美本该如此
可是令人不能接受的灾祸恰起于
美丽与美丽的某个缝隙——
是撒旦在小小的缝隙里播下了
恶作剧的种子?
 
当懒于跨年的中年人
轻易站在了2015的此岸
这些最有资格先于平庸的人们
触碰新年容颜的新人类
却永远留在了2014的倒计时里
 
孤立无援的父亲错愕中回头
发现孩子们没有跟上
晕厥的母亲在新年阳光中醒来
发现她永远丢失了
新年的阳光,丢失了暖
 
 
2015.1.1

13我依然需要喷一口烈酒到暗燃的火星上的勇气

绕过络绎不绝的、花开的声音
绕过一棵银杏翻飞的、纯正的绿叶
绕过枇杷越来越浓烈的果香
绕过雨水,和东南风
在键盘上敲出没有色彩,没有气味
和没有温度的诗句,我不能够

我不能随随便便敲出一行
没有湿度的诗句。我不能绕过麦子
和沁人心肺的柑橘花
在键盘上敲出干瘪的诗句
没有灌浆和受孕的诗句注定会辱没
这个充满母性荣耀的月份

我不能绕开夏收的喜悦
绕开谷场上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菜籽和秸秆
绕开院子里撒欢的家禽和熏人的炊烟
尤其不能绕开母亲旷日持久的
椎间盘突出,轻易敲出一些
潇洒却无关痛痒的诗句

我当然不能绕开这个苦难的月份
迂回到烧灼起来的六月,甚或七月和八月
去炮制热昏头的诗句
我尤其不能绕开普遍的滑稽与恶
去调制不土不洋的鸡尾酒,我依然需要
喷一口烈酒到暗燃的火星上的勇气


2015.5.14

14诗人们只欠举身一跃

对于诗人们来说这已太过苛求——
怎么能够指望矮化的盆栽伟岸起来
怎么能够要求侏儒玉树临风

诗人们或许有一万种生活
却只有一个理由
苟活于世——他们说活着,就是一切

是的活着就是一切
一切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他们
所不肯也不敢放弃的

于是一切祭奠都变成了娱乐
诗人们互致问候
在风花雪月里互相点赞

峨冠大袖远矣,白色的丝履亦远矣
离骚远矣橘颂远矣九歌远矣天问
远矣。诗人们离举身一跃,远矣


2016.6.9

15一个短时茧居者的政治生活切片

远离政治生活的热岛不等于
拒绝政治生活——关心里约
关心姑娘们以洪荒之力逆转东道主而不关心
最终能否拿到金牌
就是我今天的政治生活

午后,诗友们陆续发布诗歌节花絮
我怵于高温,不愿冒中暑的风险而放弃
奔赴城市中心躬逢其盛
外在于热闹中心
本来就是我政治生活的旧常态

慵懒带来短暂的瞌睡
瞌睡醒来我开始浏览当代诗歌现场
倦怠很快卷土重来。即便如此
我也只给绿色植物浇水而不去娱乐新闻版
灌水。所谓政治生活,都得有个底线不是

我的确也喜欢逛军情室
这并不表明我有多忧国忧民
出于对衮衮诸公的信任我不担心外患
相对而言我隐有内忧——
一种类似胃酸过多的烧灼感历久弥烈

总之远离政治生活的热岛而免于热射病
保持体温,尤其是保持大脑的温度
是一个短时茧居者必须坚持的基本原则
所谓明智,无非是让烧灼感成为政治生活的
一个无奈注脚,而非清算政治生活本身


2016.8.17

16钢筋工

凭面相我几乎断定他有一颗铁石之心。
他脸膛黝黑,手劲强悍,
一截廿四毫米螺纹钢几乎无力与他较劲。
但是我仍然怀疑他强悍的手劲并非天生就有,
他和廿四毫米螺纹钢也并非天生敌手,
初次交手的时候他多半还是一个软蛋?
而现在,他们差不多亦敌亦友。
我猜事情不外如此:年轻时他喜欢硬碰硬,
却常常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直到干过无数次架之后,
他才认识到一根廿四毫米螺纹钢
和自己有多么相似的脾气。因为执拗,
他和螺纹钢成为一世敌手,
乃至有一天,终于化敌为友——
每天干戈相对,旗鼓相当。他出手竭尽全力,
它也只愿意在他手下弯曲和折服;
反之它赋予他粗大指骨,和坚硬到无法剥除的
茧子,而他,差不多要和它肝胆相照。
“除了螺纹钢,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服软?”
我惊讶于这个指骨粗大的汉子居然
不抽烟。他拒绝递到手边的香烟,
温和的笑容里藏着一丝谦卑和腼腆——
他几乎是柔弱的,在一支递到手边的香烟面前。


20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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