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于元末明初那封建美的灵犀闪动

借助湘南石匠的手法和刀工的凝神和构思

赋形在青石台上的一种草

托身在水源村宗祠神台的石座上

离地一尺的高度，祠堂大门的石门坎

就是它们的地平线，四方天井瓦檐之上

落下的雨水阳光和风雪

到达不了它们的叶脉和叶尖

它们长年累月吮吸祭祀的香火和烟尘

长势深刻，面目简洁，情绪稳定

近看局部线条凌厉，有如父辈

眉角肃穆的余光，足以勾勒出

胸臆的弧度和灵魂的尖角

整体远观有母辈般阴柔之美

像纤云几缕映在青天，标示着村庄

五点八平方公里土地之上的天空

抽象着村里840年间飘荡过的无数灵魂

这些足以打败光阴，克服生死的草类

历经年久日深，烟熏火燎，浑身满是

荒莽的气息，一副苍凉的面目

我在这首诗歌里管它们叫灵魂草

没有谁去打探它们的俗称和学名

不会有人去探究作为神龛的次要装饰

起意成形于时空偶然相交的造化

源自神来之意的子虚乌有

使得这些草获得缥缈的灵魂本性

比不得神龛造型繁复和富丽

更不具神像那披金挂彩，雍容显赫

春意满面，允诺万有

这些草扎根在又青又硬的石纹里

藤蔓和叶身浮露在祠堂的低空

春南风潮湿，夏热蒸腾，西北风阴冷

磨炼出它们清冷的光润和隐忍的暗光

它们总是被一拨拨拜祖朝宗问神的人

忽略在脚下。所有关于趋功近利，光宗耀祖

认祖归宗，生死皈依的隐秘之情

都会绕过这些草类低低的眼神

直奔神龛之上神祇们的签收和应答

这些足以石破天惊的草类

见过祠堂里太多进进出出的身影

来来去去的脚步，运载各自的命运和尘埃

却从不明示大多数是草民，混迹草莽之间

草木般荣枯，甚至落草为寇的命运

其实这些善良真诚的草类

为村子里每一人丁的出生

都举起过发自灵魂的天际线

比如村外野草丛生的荒丘，阳光遍地的山坡

葱茏菜地边的山野，清水潺潺的溪岸

比如山路边的树林，稻田坂上的草坪

比如荫翳重重的山窝，天风呼啸的山顶

那里每一抔泥土养育着一撮草木青青

风雨中摇曳，荣枯中轮回

保管着每一个绝弃尘世的村人的灵魂

只知道生还不太明白死的村人

还不很懂灵魂的事，没有谁会放下

忙碌的生计和活路，跪在祠堂里神台之下

把头放低，把心神收回，静静地面对

那几株我管它们叫灵魂草的植物

接受那些草类静默灵魂的安慰和启示

关于爱恨恩怨，关于悲欢离合

也关于生死

 

                 2017年6月9日脱稿于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