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经，绝对的偶然
向你，一个陌生的大师
倾听一种原版的心灵潮汐
接受仰望与攀爬的启蒙

恰逢职称的破格评聘
需要一篇有分量的论文
为了满足而随你起伏荡漾
以字符为媒，缔结成了
天堂与人间的隔世同盟

仅就你汉译的名号
加上一家权威的刊物
足以叫评委们频频点头
省却了我烧香拜佛的计划外花销
那时的我们，就是这样
百元稿酬远胜于万言载誉
吃饭穿衣，依然是第一主题
一箭双雕，那是迟到很久的感悟

能摆上桌面直说已不错了
大约，我们接受了你的点拨
重新宣示“民以食为天”的道理
马斯洛，你功不可没
在管子语录失传了很久
遗忘了财为养命之源的时候
当然，还有空气、水和性的需求

但泊来的传动齿轮
太难与从前的机制对接
燃烧结束不久的漠地
寂寞成无边无际的洪荒
从天上扔下一座山来
也不会撞击出一丝儿声响
那时的这里，就是这样

但或许你很在乎
也不排除惊愕与稀罕——
古尔班通古特深处
一个点燃梭梭烤馕的人
悄悄地借用了你的阶梯
把你的旗帜，插上了
长满野草的土坯房上
再提升一回满足的层次
虽然，你早已在天堂下榻
但春风得意的灵魂犹在
偷偷俯瞰着遥远的另一半球

其实你我，也都是
用来自我解剖的实验样本
真正的发现是我们自己
大地上一架枯瘦如柴的形骸
寒夜里一副正在轱辘的饥肠
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里
都充溢着觅食的亢奋

然而我们，总是粗心大意
被利用的术语往往都是经典
食有鱼行有车了还在打拼——
又一个属于时代的热词
由需求与满足大张旗鼓的力推
描绘出一幕幕令人发指的场景
乃至不敢正视自己的原型
在长满骆驼刺的沙丘上
每一举手抬足的局促与战栗

好在有斜阳西下的提醒
我忘了“其言也善”的古训
想退出，但已无法回收
当年那些真诚的顶礼膜拜
虽然并非从此一无所求

很累，实在再难隐忍
而立之年就秃了头顶的感受
回家看望白头老妈的时候
为了证明隔代的反差
每次都戴着茂密的发套
在女人和朋友面前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
也不肯揭下那顶砍土镘帽
但绝非如你的鼻子
过于硕大而羞于当众发言

活在大师的境界里
却无力组建一支驼队
生命极限的遭逢远逊于此
濒死的恐惧强烈但很纯粹
伸腿之间，再不重复
而只身横渡没有尽头的大漠
任随翻来覆去地刷新页面
都是白骨沙岗与西风的叠影
纵情嚎啕得死去活来之后
依然是苍狼群至的毛骨悚然
那时的境遇，就是这样

罢了，觉醒后的觉醒
是一个生命体的全历程权衡
日暮途穷，但快乐轻松
再见吧，马斯洛
大约不同于你告别你的猿猴
说成“怂包”也不打紧
想起那些羞于讲述的故事
我，情愿不被启蒙

           （二）
一座揭秘心灵的金字塔
一架需求与满足的阶梯
三角里面画几条横道
自下而上地填写上文字
从“活命”到“功成名就”
色彩黯淡到逐渐光鲜
线条简约而魅力无边
来到这世界的人们
无一不像被魔咒唤醒
时间已提前到幼儿园小班
每一个体都是中心
在各自的起攀点上纵身跃起
继而飞快地划动着四肢
不须等待号令的发出

然而纷纷坠落如败鳞残甲
或回归原点，或降格底层
王与寇生与灭，都重新来个
如草木春发秋落的周而复始
马斯洛，真有你的
在你的推波助澜之后
我们精疲力竭但又如醉如痴

眼前的一切都拜你所赐
理直气壮地公示人心解剖
彻底粉碎了知足常乐的生态
竞攀自我实现的巅峰
强大的路上用尽三十六计
同类相食也有了皇而堂之的说辞
于是不得不郑重宣告——
无论居于哪个层级
东方或西方，都得一起
承担放纵欲火的代价
无异于发现火药和铀的惨痛

        （三）
乡下人最美的事儿
是换上新衣去山外赶集
带回小镇的肯德基和新闻
好想那里也有自己的一爿
卖酸奶或大盘鸡的铺子
经营歌厅和录放机的老板    
每个晨昏都在引颈眺望
山外的山外有座繁华的都市
一个有房地产和摇头丸的地方

路途遥远却如愿以偿
一切都不是幻觉
分明地看见了自己
在玫瑰色里手舞足蹈
但又分明地看见听见
有人从脚手架上摔落在地
飞临顶层又直上九霄的壮士
踏空前方最后一块彩云
在没有一丝儿抓挠的时候
于铁门关合的哐啷声中
发出绝望时的叹问——
死囚室里，叫做什么层级

还好，都可列为意外
再把那些自然减员除开
在无边无际的雪野
或低矮而闷热的工棚里
赵钱孙李依然如同蚁聚
眼神倦怠但安然无恙
只是“如果”太多
比如，地震或泥石流
台风把海翻倒，还有那些
歪歪楼及沙滩上的堤防......

         （四）
黄昏不断地敲打着窗棂
我将改口为“其言也真”
心灵的走势总是通向高处
但那路线图的醒目标注
不知是启发还是蛊惑
甚至或许，真不忍说破——
那是一个向上挖掘的陷阱
取之有道面对谋财害命
没有描出一条马斯洛防线

发布出来就不再是秘密
最先读懂的是总裁而后股东
招工广告刺激出生的火花
但尺度精准得恰到好处——
账户余额的最大化是第一需求
百分比的预期绝不允许
搬砖砌墙的份额把它挤占

年终红包预支着来年的喜悦
虽然，矿山隧道的顶上
水，早就在从容地滴答
千里万里的阴霾日渐浓重
不断加宽加厚的口罩
全然无知，老人与儿童
需要均匀轻松的呼吸......
故事发生了总会有人讲述
无论悲喜，都是我们自己
拼命地品味满足的结果

          （五）
最后的一抹晚霞即将逝去
但我依然奉行其言也真
马斯洛，你成功点亮了西方
东方也随之星火燎原
但欢欣若狂的总是矿主
当大师们也踊跃下海的时候
掌声里隐隐地透露出
心理学与大市场的合谋

但我知道，马斯洛
除开不算菲薄的稿费
你没有参与一份智慧的干股
甚至没有从空前的效益中
获得一个铜板的奖赏
啊！一番好心的马斯洛
你纯粹得如同初生的婴孩

一张心灵运动的图案
集天下大家岂可精准描绘
仅那“求”的抉择与路数
是先天使然还是后天习得
求荣求辱，还是求生求死
难尽无限的连环交织与延伸
太多的惊心动魄及匪夷所思

罢了，谁能想得到呢——
一个圈儿也画不圆的无产流民
他竟然需要，与吴妈睡觉
更别说那几个美丽的小岛
却要以囊括世界为满足
还有那偷吃灵药而飞升的嫦娥
落户广寒，才知叛离大地的悲情

可今天的凡人却自命不凡
把鸟笼挂上枝头就开始骂人
时不时还来它个狗血喷头
分享着心血来潮时的痛快淋漓
可天气从来没有过这般晴好
等米下锅的时代早已过去

另一种生物性的法则
打乱了先生的思路
常态总会蜕化为变态
变态又终归要演化成常态
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羊需要吃草，狼需要吃羊
草和羊只有安守天命而后知足

           （六） 
先你近百年的莱茵河畔
一篇平分秋色的宣言发表
不能说跟需求与满足无关
多想是同一个美丽的梦
你却用了另一种描述
但没有饥寒交迫的一族
及其叛逆、斗士、法官
乃至由大智大勇的英雄组团参与
心细如发的马斯诺，你竟然——
忽略了牧羊人和猎户的述求
还有，利与害的剥夺与强加
并非全是刺激出积极性的理由

多想是一脉相承
但我相信，你的初衷
并非要打出另一面旗帜
但总觉少了一种强大的名义
以及，颠覆疯狂野性的合力

马斯洛，你给了我们执着
然而总是孱弱而孤独无助
如狂风拔起的转蓬
好难等到，把蛮荒染绿
要不去问问贝塔朗菲吧
请他给你系统的力量

马斯洛，你听好了
绝不是故意吹毛求疵
一串串驼铃的呼应与共鸣
本不同于你学术的一个剖面
那是风霜雨雪与牵驼人的交响
但好想添加上你的章节
在老胡杨下重获灵感
让心理学与社会学联袂
演奏出又见炊烟的异曲同工

        （七）
马斯洛，现在的这里
到处都是面包和牛奶
人们早已淡忘而再不学说
一个伟人那句宽慰人心的台词
世居山里的男女络绎不绝
登上远去的大巴或高铁
在有公园的地方从容漫步
电梯把他们缓缓提升到高层

然而，仿佛大不同于
我们从前的路径与步履
更非闯关东走西口的行囊
村长和市长的送迎都很热烈
公开履行城市与乡村的约定
或许他们都读懂了
需求与满足的最新版本
关于人类的激励方式
并非全都是剥夺与鞭笞

无边的黑夜即将把我吞没
但我依旧秉持其言也真
珍惜，一切都来之不易
但一片云彩也会叫人神不守舍
总以为那是一场风雪的预示
仿佛，一个高峰体验的时代
虽已悄然来临，但又汹涌澎湃
进入嗜好颠覆而后撕碎的世纪

马斯洛，或许和你最初一样
半个理由就可铺设出一条路来
于是，小小球儿迷径纵横
环绕网络成漫长的乱世春秋
冷冻与复苏高频率反复
几度破碎了裁昆仑为三截的梦想

有别于半个月亮爬上来了
组构出赏心悦目的多种美图
但很担心，那可爱的玉兔
经不起阿波罗三番五次的惊扰
产权与道德发生对撞之时
恢复恬静的嫦娥也会仓皇失措

早已贴身上帝的马斯洛
请替未来的世界祈祷
终结我们无限循环的宿命
再无需求施舍的庞大族群
慷慨解囊，请于地震发生之前
再不留下君子太少的遗憾......

耄耋如童，童言无忌
马斯洛，你也可以不以为然
但依然祝你——天堂快乐
我也时刻准备着了，但
一个难免下地狱的人
一身天山棉纺也是多余
自然是光着头好，走向终点
再不需要回头张望的时候
最大的满足是赤裸
再清空肚肠，把话说完
无憾于我们相知一场
   
     【注】1、马斯洛因鼻子过于硕大，自为丑陋，故性格内向，羞于与人交流。2、马斯洛曾在威斯康星大学以猿猴为对象，对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研究颇深，但后来自我否定，故下文有“或许和你最初一样，半个理由就可铺设出一条路来”的回应。3、贝塔朗菲（1901-1972），美籍奥地利人，系统论的奠基人。1955年《一般系统论》问世，成为该领域的奠基性著作；1972年发表《一般系统论的历史和现状》，把一般系统论扩展到系统科学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