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自己这边来

作者: 2017年08月31日14:38 浏览:34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一.方桌

坐下吧,这里已经有了一张桌子
这太好的光阴,你要将十根指头平铺在桌上
不要动,因为不动也是训练
那时,你能感到自己的短暂在原油的镜面上制造了一次震动
只要那么一会儿,只要那么一会儿,
不要动,也别再使用眼睛
就能变成世界之轴,只有你,不动也不停
只是把十根指头铺着,在桌上
你的手底空着,像一株等待中的植物

这该发生在有雾的早晨,粪的早晨,无人的早晨
世界像大蜘蛛降到桌上来了,真安静
泡桐叶上的露水,一定是掉在了最近的地方。
而在桌上自行打开的,是一种气味
一本历书,用它刺鼻的鼠尿味提醒我们
看看,这些日子都被训导过了
像那些曾不断被拉开又迅速被推进去的抽屉

我们已来到这样的时刻
水平刻度线的垂直高度需要得到重新规定
秩序已经发蒙,但仍需硝烟去发酵
仍需纯粹的力,甚至具体的暴力,给它形制和规模
要摆好碗和筷子,在这桌上布好正南正北
然后就是等,要等父亲
围着方桌,你要少言、知耻、端正
也不要发问,不要动
像被灌溉时那样

二、等待形式

因为启蒙就是催眠
所以我又一次听见
弗罗斯特和喀迈拉远远地向我喊起来:
“来,中国人,
爬到我身上来。[ 见福楼拜《圣安东尼的诱惑》,喀迈拉向斯芬克斯求欢的段落。]
让我们在沙土里下沉。
我们将是文物。
奶奶。姥姥。”

然而,“一直往里走,
你就会看见一个大沙坑。”[ 大同大张的遗书。]

三、蹲着
这里没有牺牲,没有有效的死亡
这里的死亡过于合法,这里只有自然法
但在这里屈辱地蹲了几十年之后
我们却感觉自己从未到达
因为这里没有我们愿意坐的地方
我们把自己的政治身形设定为蹲着
就算是吃饭时,看起来也像拉屎
即使有一个直得起腰的天顶
我们还是选择充满道德意味的蹲式
这中国式英勇的象征:以蹲着的姿势证明天是低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此外还有很多
比如写诗,马,风,化肥,少数派
以及仁波切与弦理论的隔世之爱
钉子户的普世产权,只吃素的金融家
借意识形态之壳上市的知识
被黄昏时的高压电塔或高速公路导入悲伤的年轻人
(对吧?你从未经历过的工业世界也开始建筑你的乡愁了。)
作品、血样、创伤、流浪
当然,还有想象,蹲着的确是适合想象的姿势
尤其是在双手托住腮帮子时,一切都可以想象了
一切想象也因此很像思想了

(“人正论”,如果你了解他们的人正论
就会明白,就会明白他们是多么彻底的道学先生,
为了解放自己的龌龊和低贱不择手段
操他妈!)

停一下,我到底是怎么了?“停止谩骂!”
我曾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小时候吃母亲的奶
长大了吃地上的粮食和肉。还有地上的风,
曾多么认真地吹拂过我年少的四肢和面孔。
“兄弟们,我要开始爱,一定。我懂得肯定!”

四、一个人的内在生活

在语调上,我具有深刻的戏剧性。
对,首先,是作为评论家的昆鸟,
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别人没能发现的优点,
并掌握了第一个肯定。
第二个更简单,虽然他没读过布莱希特,
却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双重间离效果。
而我妈妈不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这将是我一生的悲哀。

因为无能,一个人会变成表演狂,
再由表演狂变成诗人。诗人,
就是这么一种人,演绎各种心理状态
也演绎别人的痛苦和愚蠢。
而我的终极梦想
只是成功地用摇把发动一辆机动三轮
一天拉上十车土,还能给全家做一顿饭。
到那时,我谁都瞧不起,
但现在我得爱你们。

因为这总归是一种选择,
因为我没得可选。

五、问答题

人为什么痛苦?
良心。

人怎样才能不害怕?
凭良心。

还有别的痛苦吗?
意识到自己的良心。

还能再无畏一点吗?
把良心喂狗,然后成为立法者。

你在等待超人?
不,我说的是小人。

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变成审美主义者,或者方法论收集狂。

六、方法论

方法论成了唯一合法的知识
似乎方法从不涉及暴力
也从不立法。
反对柏拉图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波普尔的,
还有一个是博纳富瓦的,也许,
还有第三种,那就是死亡。

从来没有哪一个梯度里的人如此充满情欲地打量死亡
在太阳风和衰变中、在自渎与渎神的相互调戏中
人,获得了多么悲壮的自我理解
接着就冲进临时的黑暗所提供的保护
并由此建立一种信:“我信,我已经永远地瞎了
我一劳永逸地看见了,什么都被看见了。”

但还是有很多人开始需要灯光暗下来
需要先把一切变软、变得神秘、重要
这是现代心理空间的本质
据说,这源自生前的记忆、不适和个体的原始孤独
源自人对自我的发明
源自梦见死亡之后才发生的晨勃现象
它是最可靠的,就像喝醉的时候
终于摸到了一根桌腿

七、飞翔

哎呀呀!鸟的大地
鸟的大地上都长出了些什么东西啊?
都是裤子,空荡荡的裤子。

因为我们不受苦,不受承认
也拒绝承认鸟的生路

八、新摇篮

在即将入睡时,有些杯子就那么被什么碰响了
那是在哪里,就在隔壁吗?
隔壁的人,为什么都没有笑呢,也没有交谈

我们四周都是隔壁,杯子响得那么轻
而我们的酒,在摇篮里
还映着星云和月亮呢。

在哪里,我们这是在哪里
双脚竟被吹得那么凉,那么干爽

九、一个人,一个地方

有一次,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一个朋友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膀
好久没见过他了,我们互相都忘了
他说他刚爬到岸上来
就从远处看见我

他说见到我好像是为了告个别
我没听清他要去什么地方
我在想自己的事
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就这样,我们又告别了
那天,太阳看起来很白
看上一个小时眼睛都不会酸
我觉得,我应该走到一个地方去
一个还是这样空旷的地方
去站一站,我想那时
冬天就快来了

十、告别的话
朋友们,再见,我矮矮地想过自己了,
我为自己的不朴实感到由衷的难过。
愿你们成全我的报应。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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