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童(叙事诗)

作者: 2017年09月04日11:25 浏览:33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苦童(叙事诗)

李文浩

油菜花开在春荒里

娘仍是浮肿着脸庞
去山那边的外婆家
早晨和中午
合吃了一块红薯
走在山坡上

爹背犁的肩很高
那是嘴里刁了一根卷烟
刚才他用树叶卷的
早晨的一碗清米汤
出门就尿了
肚里还有两块红薯
走进了田野

我早晨喝了二大碗
挺着一个水肚子上学
中午把姐姐的红薯也吃了
现在提篮去铲猪草
走出了村子

见到田畈里黄黄的油菜花
山坡上黄黄的油菜花
黄光光的一片连一片

过会儿
我就会躺在油菜花里
肚子饿得吐清水
肯定是这样的


贼娃子跑满四月天

家家灶膛等着柴禾
山坡秃了
山坡成了和尚的脑壳
娃子们上山
就像电影里的游击队
满坡是背筐挖柴禾的娃子

春日里野地菜真好
还有野黄花菜、野芹菜
都是好粮食
于是娃子们提篮拿铲
刁野菜
田畈上满是娃子们

野菜来不及开花了
野菜才刚刚冒芽
野菜就没有了

人家的院子里有树木
人家的园子里有瓜菜
娃子们眼睛绿了
一个个往人家院子里跳
一个个往人家园子里摸
就像电影里的游击队

人间四月,村村出现贼娃子



露水草咬疼脚趾头

寒露谷穗低头
霜降割晚季稻谷
收过的田野
被捡谷的人密密踏过
入冬,稻茬如雾的田野
还有一个捡谷的娃子
一个冬天的背影

爹说:你捡谷才能养活自己
娘说:去吧没有谷捡也要捡

这个娃子
上学之前必须去捡谷
放学之后必须去捡谷
没有棉鞋穿
没有布袜穿
破布鞋网着小赤脚

早晨,下田野捡谷
傍晚,下田野捡谷
天上好晴朗
地上就结了露水了
露水有针,锥脚趾
露水有牙,咬脚背

这娃子难受
就像西方的爱尔兰人
在田野里跳起踢踏舞


竹篮丢在地垄上

妹妹五岁,大眼睛
比我爱说话
太阳出来的时候
我背书包上学
大眼睛的妹妹了一个竹篮子

妹妹小,竹篮大
在路上一歪一歪的走着
我们一起出门
妹妹去抓猪草
我们在村口分手的时候
妹妹塞给我一个东西
——一块熟红薯片
妹妹说:“昨夜隔壁奶奶给的。”
我们同时闻到一种食物的香味

放学回来,吃午饭了
屋里没有妹妹
没有大眼睛的妹妹
我问娘:妹妹还没回吗
娘不说话
我问爹,爹不说话
我在屋门前喊妹妹
没有回应
我喊遍全村

我找到隔壁奶奶
隔壁奶奶只流泪
奶奶说:“她到好人家去了
比留在家里饿死好。”

妹妹是上午走的
山坡的地垄边
竹篮里还盛着半篮猪草


跟在姐姐身后边

爹上水利工地去了
哥在国家“三线”工程
家里没有男人
村子里忙碌着女人和孩子
就像战争时期的后方

瓦缸里大米没有了
挑稻谷去轧米
轧米厂在大队部的院子里
大队部在离村五里地的山脚下
轧米厂白天停电
总是下半夜来电
家里等着米下锅
半夜排队
时间久了
电就成了大救星

村里队里喂猪
猪肉就是不常见
公家一年才发一二次肉票
到公社的食品店凭票买肉

买肉难
万人的公社一个食品店
食品店只一个小窗口
食品店离我们村八里地
大家半夜就起来排队
排队排到天亮
肉卖完了

姐姐去轧米
半夜就把我喊起来了
黑黢黢的山路上
姐姐挑着两筐稻谷
我跟在姐姐身后边
像个鬼影子

姐姐去买肉
半夜就把我喊起来
月光下一道一道田埂
夜幕下一个一个山坳
我跟在姐姐身后边
像个鬼影子

我跟在姐姐身后边
为姐姐壮胆
自己把自己吓得乱叫唤


春麦里睡一觉好暖和

眼睛一睁
——中午了吧
太阳直直照下来
麦子地热烘烘的
山里山外村庄鸡叫了
青青的麦杆麦穗竖立
好像在专心听鸡叫
再看麦田外边
油菜花垒起来黄艳
黄艳得和太阳对着吼叫
比鸡叫还热闹哩

我肚子饿了,我饿醒了
在麦地睡了多久
我不清楚,回家吧

走出麦地才意识到
我不能回家
——爹肯定在屋门前
手里提着竹笤帚
爹捉住我就要往死里打
我不能回家

我不能回家
因为我殴打了队长的儿子
爹认为我犯了王法
队长儿子和我同年
都是十岁
爹说:只能是他打我
我不能打他,他是队长的儿子

于是,我回到麦地里
躺下来了,这时听见
村里娘喊我的声音


断绳的黄牛跑在泪眼里

黄牛老了
在山坡吃草时常常看夕阳
山坡上下的每一片田地
掩埋着和显现着它花瓣一样的
足迹
深深地包围在足迹之中的
黄牛老了

往常放牛
我总是骑在牛背上
黄牛老了
我不忍心再骑在它脊背上了
出门时,黄牛仍然低一低头角
这是让我骑它的姿势
只要我伸脚踏在头角上
它就会慢慢举头把我递到背上去

昨天晚上在我家
队长对爹说:
“黄牛干活不行了,送到公社去算了。”
我听见就喊起来:
“我不同意!”
爹就吼起来说:
“你一个娃子懂什么?”
我明白把黄牛送到公社去
就是送到公社的屠宰场去
我哭起来了
我没有吃晚饭

我还没出生
黄牛就在我家喂养
队长说我爹会耕田也会养牛
连年授予我爹“五好社员”称号
我五岁就牵黄牛上山了
几乎天天跟黄牛在一起
开始是黄牛教我
我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
黄牛犟着鼻子拉我
走到了有青草的地方
后来我才懂得什么地方放牛最好
黄牛真好啊
冬天冷时,我贴在黄牛肚皮下取暖
夏天热时,我躲在黄牛肚皮下歇阴
有一天傍晚在山坳
遇到一只豺狗
我吓得浑身颤抖
豺狗瞪着饥饿的绿眼睛
开始向我扑来
我就往黄牛肚皮下钻,这时
黄牛横了眼睛和豺狗对峙
豺狗袭击时
黄牛用它尖尖的犄角
挑破了豺狗的肚腹,豺狗毙命
我吓得没有魂儿地逃了
黄牛犄角上挽着豺狗的带血的肠子
像扬着一面旗帜
回到了村里
我没有和黄牛一起回来
人们看到黄牛头角上的肠子
以为是黄牛糟蹋了我
娘哭得晕过去了
爹操起大刀向黄牛砍去……
第二天,我回来了
见我完好无损
又见黄牛鲜血淋淋奄奄一息
爹那个悔恨啊……

黄牛老了
黄牛明天就要送到公社去了
我把黄牛牵到这个绿草茵茵的山坡
让它好好吃一顿草
我能够做到只能是这样了

黄牛站在山坡上
只看夕阳
我发现,黄牛看夕阳的眼睛是湿润的
我扑上去抱住黄牛的一条粗大的腿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突然,黄牛笨拙的身体暴躁起来
把我甩开
挣断绳子
狂跳着向山坳里跑去


奶奶的坟头长粮食

娘每天是这样
把饭做好了喊我们
我们吃完饭她才回到厨房
她吃的是我们剩下的饭菜
锅里只剩下一点点了
因为我们只顾着自己的肚子
忘记了娘还没有吃饭

碰上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
娘就吃饭很慢
我们吃了一碗又一碗
锅里没有了,我们还想吃
娘就把她的碗递给我们
我知道娘只吃了小半碗
我不接碗
娘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嗝”
说她肚子已经饱了
……

从哪一天开始
我突然懂事了
我不能再让娘天天饿着肚子干活
把锅里碗里都让给我们了
我的饥饿的眼睛不再会只盯着家里的锅碗了

我受到禽畜们的启发
去野外觅食
春天山地上的野菜苔
夏天塘池里的野荷梗
秋天坡崖上的酸刺莓
都可以摘下来填一填肚皮呢

我发现
最可靠还是奶奶的坟头
奶奶的坟墓是一个高大长满草木的土包
在南山根我家菜地边
坟包上四季常青
春天不说了
茂密的丝茅草里有抽不完的茅针
茅针就是丝茅的嫩穗,甜绵绵好吃
还有青葱的木腥草,叶儿小耳勺般硕嫩入口
夏天里结铃瓜,一种豆类藤蔓上结的野瓜
瓜儿像乒乓球,酸甜酸甜的味儿
秋天里生鸡头根,绿叶缨子下面的块根
剥开皮儿白生生的又甜又脆
冬天里长野胡萝卜
野胡萝卜少水分,吃起来像木渣
可这种季节有一样吃就是万幸
……

啊,奶奶的坟头长粮食


雷阵雨追着脚跟儿跑

这边太阳晃眼
那边北山顶上阴了
传过来雷响
那边天幕里就扯下一道白帘儿
真好看

头顶的天阴了一下,又晴了一下
我还站在坡地上看风景
——那边又亮了,太阳照着白帘儿
真好看
那道白帘儿在移动
向这边移动,风把它吹得飘忽

突然
山坡田畈里响起了吆喝
“喔吙吙——喔吙吙——”
人们发疯一样地跑起来
我才明白:雨来了
我就撒腿跑,往山下村庄的方向

雨真快啊
雨真怪啊

从太阳中落下雨来了
风还没有到,雨就到了
阳光里雨像一根根银钉子
往下砸

我没命一样地跑
雨点在后边
砸脚跟

眨眼天地黑暗

人疯了
雨也疯了
天地乱成一团
……

雨停了
雨走了
村边稻场上没来得及收拢的谷子和干草
一塌糊涂

我家院墙上晾晒的红薯片
落了一地
败如残花
我还是比雨的脚步迟了一截啊

钟当当当地响了
队长喊:“同志们,继续出工。”


我在粪土里扒到一分钱

我在粪土里扒到一分钱
是一枚白色的硬币
我激动得要哭

在学校在村里和伙伴们弹珠子
常常遭到冷落
他们手里持有玻璃珠子
我手里只有泥巴捏制的珠子
珠子和珠子较量
我被淘汰在一边
游戏与战争一样
失败不可怕
可怕是尊严
我做梦都想拥有一颗美丽透明的玻璃珠啊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好吃
我认为就是豌豆糖
货郎担子上玻璃瓶里装着的一颗颗豌豆糖
那五颜六色的豌豆糖
甜甜的、蹦蹦的,甜蹦蹦的
我看到别人吃
我能感觉得到
我什么时候能够吃到那么一颗豌豆糖啊

铅笔头上的橡皮擦已经秃了
铅笔也短成一节了
没有橡皮擦
洁白的作业本上老是污迹一片
没有橡皮擦
我只能用手指蘸着口水拭擦
越擦越糟
口水永远抹不掉老师刻薄的批评
抹不掉同学嘲笑
我必须拥有一块自己的橡皮擦啊

我在粪土里扒到一分钱

一分钱
可以买到一颗玻璃珠
可以买到五颗豌豆糖
可以买到半块橡皮擦
……我应该买什么呢

我在粪土里扒到一分钱
现在,我左右为难
我站在粪土堆前
为难得要哭


娘在田畈里暮不归

娘在生产队里干活完了
回家后要烧火做饭
饭做好了再做家务活
她从来没有按餐吃饭
天已经黑了
还要挑着水桶着篮子
到田畈菜园里去

不知是从哪年哪月
娘就开始在深夜的油灯下
缝衣、纺线、纳鞋底
针针线线,没完没了
到我姐姐长大成人作女红了
娘还丢不下手里的针线
一豆灯花
长长黑夜
娘的眼睛就近视了

天已经黑了
娘还在山那边的田畈菜园里
远村近村,灯火点点
娘在山那边田畈
好像掉进黑暗深渊

于是,我对着黑暗呼唤:
“娘——”
“娘——”
“娘——”
……


地上卧着一颗大花生

我们一群孩子放学
进村的时候
看见地上一颗花生
圆鼓鼓的、黄灿灿的
在洁白土地上卧着,紧挨一株小草

刹那惊异
就一齐扑过去了

抢先一步是瘦瘦的秋子
秋子把那颗花生紧攥在手里
如获至宝
没有得到的人都失望了
打算离开

“你不能独吞!”
“是大家一起看见的!”
有一个孩子拽住了秋子
于是大家都围拢来
把秋子紧紧包围了
有人喊:抢
大家就抢起来,拼命抢起来

于是
像在叠罗汉
像在堆谷捆
像在建宝塔
把秋子紧紧压在了最底层
奄奄一息

秋子被送到医院抢救时
手还紧攥着
医生把他的手掰开
发现——
是一枚好看的花生壳


布袋挂在爹的犁柄上

初冬
队里收过红薯的坡地
经过一个季节风吹雨打和晾晒
就要翻耕了

爹牵牛扛犁上山
我跟在爹后边
我手里提着一个布袋
提着一家人的希望

一块一块坡地
赤裸而板结
爹将犁尖锥下去
吆喝着黄牛用力
然后翻起一道新土、又一道新土
新土里再翻起石子和草根
这不像是收过红薯的熟地
就像是在开荒

我的任务
就是跟在掌犁的爹身后
眼睛紧盯犁铧下新土
——捡红薯
我必须捡到红薯

一块地犁过去了
我没有捡到红薯
一块地犁过去了
一片红薯也没有
冬天的太阳高高照耀
眼睛盯着犁铧
我昏昏欲睡了

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新土中间
像土地间的一颗石子
我两手空空

远远地看见
另一片坡地里
爹掌犁的身影
布袋,挂在爹的犁柄上


电影看到五更天

太阳才下山,就看见
那座山脚下,村庄的树梢上
扯起了一方白布
啊,今晚有电影

队里提前收了工
人们早早吃晚饭
人和村庄
语言和脚步
都是节日的兴奋的

今晚是一部新影片
名字叫《侦察兵》

暮色苍茫了
我和秋子一起
追着村里人们的屁股和脚步
出来了,我们没有吃晚饭

周围的村庄
八里十里,万人空巷
放映的村庄
上边下边,观者如堵

电影场上人山人海
人家的草垛扒满了人菇
人家的墙头长满了人松
人家的树丫挂满了人果

月亮出来了
电影开始放映
人山人海一片沸腾了

放完一卷胶片
电影停止了
广播告诉人们说
今晚有4处同时放映《侦察兵》
等待胶片
月光如水

胶片来了
又一片沸腾

放完胶片
又是等待


最后一卷胶片到来
西天月白了
场上人稀了……

第二天早晨
村里人发现有两个孩子
在村口,那棵大朴树的树冠下
歪躺着,头脸一层薄霜
身体差不多僵硬了
——那是我和秋子



帮我喊住香香姐

春日中午,太阳高高
屋顶升炊烟了
我牵着黄牛归来
在村口,碰到香香姐
我要喊他姐姐
刚张嘴,就有一颗糖进来了
是香香姐塞到我嘴里
她对我一笑,过去了

她今天好漂亮
桃红褂子,天蓝裤子,粗长辫子
可是一晃就过去了
我要喊也没喊成功

我转身看见
香香姐往河堤那里去了……

香香姐家在村南头
我家在村北头
香香姐常常到我家来
她和我姐是最好的姐妹
她对我好比我姐对我还要好
我姐吼我
她不吼我
我姐看电影不带我
她看电影带我
她和我姐都爱读书
背诵比赛《老三篇》和《毛主席语录》
她和我姐是全公社并列第一
她和我姐暗里都读过《三家巷》和《红楼梦》
她和我姐都爱唱歌
夏夜在村中池塘边乘凉
她和我姐合唱《洪湖水浪打浪》
屋边树木都竖起了耳朵
水中鱼儿都伸出了嘴儿
她和我姐都长得好看
都是二十四岁大姑娘
我姐命运好,出生贫农
未婚夫是大队支书儿子
年底腊月就要嫁人了
她命运差,出生地主
喜欢她的男子很多
敢娶她的男子没有
她爱上一个男子是大队民办教师
他们相好三年了
民办教师说:我们分手吧
民办教师说:否则我就不能转正
他们分手了
昨夜香香姐来我家玩
我姐说:我出嫁了,没人陪你,怎么办
她说:你走了,我也走
我姐问:你哪里去
她说:我去死
我姐说:没出息
她一笑

看见香香姐往河边走
想起昨晚她的一笑
刚才又是一笑
我瞬间预感不祥了

苦命的人要到河边去
如果我追赶不上
我要变为飞得最快的一只鸟
抢到前面去
请小草把她必经的小路变绿
请迎春花、桃花、杏花、樱花一齐做好准备
当她走到跟前
要呼啦啦全部绽放
请蝴蝶翩跹
请燕子给她衔上草戒指
让她取消投河的念头
让她把这条寓意深刻的小路再走一遍
如果她还有些犹豫
就用春天所有的气血喊出
小草花朵都来帮我喊出
我爱她
爱她不散的悲愁,爱她天蓝色的苦命
   

找啊找到一个小土堆

我们最爱在深秋傍晚
捉迷藏。那时候庄稼都收过了
村野丰满而空旷
四下里是稻垛和草垛

一群穷孩子在村后的山脚下
麻雀一样吵闹。突然呼啦啦散开
最大的一个藏得最远
我是反应最慢的那个
这天,已经到夜晚了
我误以为他们还没有回家
提了一只鞋子找啊找啊
后来,竟然找到一座小坟
我就愣了

那是憨头
三天前还和我一起捡谷哩
现在就躺在那块地里
憨头没有娘
娘生他时难产而死去
憨头也没有奶奶
奶奶是精神病人,那一年失踪了
憨头的爹前年到国家“三线”工程去了
跟憨头一起在家
只有爷爷。爷爷老糊涂了
憨头睡在爷爷身边
半夜发烧、头疼、呕吐。爷爷不知道
过了一天才送医院
迟了。憨头是脑膜炎
抢救无效,用草席卷了回家
现在,憨头就躺在那块地里
冷冷的星光给小小的土堆披了一件青衣



咳嗽声碰响了毒阳光
 
静静的中午,阳光好毒 
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针
刺穿了苦楝树叶子
打在院子中间的地上
井水很热,一滴一滴的烫
让二十米深的地底下,冒出白烟

狗在阴凉处卧下
吐着鲜红的舌头
牛仍在嚼着三天前已经挤去最后一滴
血液的干草 ,这时
炊烟慵懒疲倦  ,有一丝没一丝的吐着
生活的缓慢  

村庄的石墙屋顶上
白亮亮的刺眼 
像岁月扯了一道守灵的布幔

午饭后的村人睡了
只有知了仍在树梢上声嘶力竭的乱叫
只有村南头那口大池塘里
一群孩子戏水
正加紧掀动着光阴快乐的水花

只有爷爷头枕凉席昏沉沉去了梦的老屋
而墙角锄头咣当一声的咳嗽
又把他惊醒 ,坐起来
张口就喘
这时,我守在爷爷身边



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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