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将颓废的命运和灵魂捆绑一起

将颓废的命运和灵魂捆绑一起，
我沦落的人间，为何空空的只有我的唾弃？
我的命运的剧本，剧终是我孤独的老去，
我是阉割的孤儿，一个哑巴的傀儡褫夺了幸福……
因为平衡，我被赋予了一纸之上说话的自由。
美的领地，我刻画了金黄的太阳，麦地，面朝大海的
幸福……我刻画的幸福比幸福还要幸福，美轮美奂
一如荷兰的梵高。我技艺精湛，感动了男人，女人，
老人，小孩，只有命运，冷眼旁观。
一如荷尔德林的结局，
它设计了我悲伤的幻象，
一张病榻，一个药罐，一个病人，黑暗无边无垠。
然而，我倦了，宁可带上一部书，一个橙，诗鬼一个。
一天早上，一列火车劈开了我的躯体，一分为二。


　　　　相见零丁洋

我扛桶装的水，相见零丁洋
怡宝的塑料桶，装满忧国忧民的丹心
忽必烈的蒙古马从我头顶踢踏而来
大汗的弯刀，一刀就把我劈成两半
一半扛着怡宝的水——汗粼粼攀爬而上
吃苦，饥饿，劳累，丁忧……粗重的喘息
一半拿出笔墨——题墨宝一幅
墨宝，笔墨酣畅，行行是锁链
苦难的文字，手镣脚铐，披头散发
零丁洋的风吹撕裂我一件叫灵魂的衣裳
句字金戈铁马，把元的陵寝踏成敕勒川
状元郎，你的零丁洋，请见谅我
扛桶装的怡宝水见你，请见谅我
见面诗词歌赋零丁洋，请见谅我
一个布衣，觐见，一个赫赫有名的王
我扛桶装的水，相见零丁洋

      未名湖的吹笛人

笛声幽怨，月亮照见白衣，
曲吹在心上，黑头发遮挡
吹笛人的脸，垂柳依依，
婀娜的柳枝是喑哑的风吹。

白衣，破烂，撕破的窟窿
雪的肌肤比白衣还要惨白。
吹笛人呜咽的吹笛，吹的是
凄苦的眼泪，从笛孔哭。

水，映出吹笛人的，眼睛，
空洞的，窟窿。吹笛人，
横笛，吹着人间的歌曲，
一件“圆木”的白衣，撕破。

吹笛人的笛孔吹出屈辱。
曲终，人散。人消失水中
……水淹没吹笛人的嘴。
垂柳依依，月亮照见沉默。

后记：“圆木”是731部队蔑称中国人的“马路大”。未名湖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钱穆取名。王国维，老舍投湖，人们谬之未名湖。然而，未名湖有名更因为鬼故事——它的神秘笛声。一说，一女孩吹笛投湖，男朋友吊唁痛哭，居然听见女孩吹笛的鬼魂，她的祭日便有笛声。一说，一名学子找到一根冤魂的笛子，一吹奏，笛声就蛊惑人投湖。……北大有一首歌，“未名湖是海洋，诗人都藏在水底”。

      风花雪月，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风花雪月
赤身裸体，是农民的女儿，工人的女儿，我的女儿
繁华的灯笼挂的是女儿的脑袋

风花雪月，风花雪月
鬼的兰桂坊，哭泣的阎王取走诗，书和琴瑟
黎明之后，一件爱慕，它是柳永酣醉的诗歌，我们用它
遮挡，疤痕

风花雪月，风花雪月
人瞎了吗？赛金花的衣裳一件接一件脱掉，圆明园，坍塌
纯洁的肉体宛若美丽的昙花

风花雪月，风花雪月
月高风黑的杀人的夜!……我手上提人皮的灯笼，喊
“天干物燥”，烛火的哭泣是苦难的漂泊

      

      下半身写作：钟无艳

“熄灯，”……齐宣王打哈欠，
“大王，皇后她，”太监说话结巴。
“滚，”齐宣王斜视太监的胯下
空荡荡的，他如何理解王的痛苦？

“大王，臣妾，”无艳汗粼粼的
喘息，飘飘欲仙的是女鬼的胎记。
“掌灯，”灯下是江山？宗庙？子民？
齐宣王，柔情蜜意，“回御书房。”

“无艳，你舒服了……”喃语的皇后。
月亮是房间遗落的镜子，
冷而苍白，映照她的愧疚，幽怨，
“大王，风冷，衣服单薄，”无艳喊。

“你回，臣工的奏折有一叠了，”
齐宣王，快马踏他溃败的清秋。
王，空空的挂着，霜打的秋茄子，
“操！乐毅，攻城拔寨。腐刑。”





     如果我是诗人，诗歌就是磨盘

如果我是诗人，诗歌就是磨盘。
人进去，鬼出来，心一劈为二，
一半说真话，一半说假话，诗歌的
磨盘磨出粮食，诗人得吐血。

如果我是诗人，诗歌就是围城。
密密匝匝的白骨，笔是攻城的木槌。
诗歌的无定河，是白起挖的坑。诗歌
坑人！然而埋的是哭泣的李白。

如果我是诗人，诗歌就是庙堂。
魏晋的菊花磨砺风骨，惟有慎独，
庙堂的泥塑木雕，有写挽联
有唱韵律……我有我的树瘿壶。

如果我是诗人，诗歌就是海洋。
鸟日子的七件事，一件比一件烦。
我宁可游诗的海洋。诗栖息的
大唐，有我，淹死了，亦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