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白月下饮酒（组诗）


与李白月下饮酒


我们之间隔着的仅仅是时间
你坐在唐朝，我坐在今夜
但杯子里的月光，一样地孤独
风一样在水面上打着旋


你用旧了的词语，我还在使用
我把它们一半安在天空，一半放在水底
宿鸟们不需要语言，它们会一直酣睡
树叶子用朝向黑暗的一面，盖着它们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山水
那些被帝王称作江山的地方
在我们的生命里，就是江湖
遗憾的是，我不被允许佩戴长剑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你羽化成仙，我仅为俗人
桃花为你开，红颜为你执扇
隔了数百年，坐在这块石头上
我看水里，都是碎玉


我们还能聊些什么呢？长安那么遥远
骏马已经绝迹，你坐过的船
太慢，远不如一壶酒
那么快，穿越生死的界限


        2017年9月18日


过采石矶


在采石矶
你可以看见几个关键词语
看见几个王朝落在地上的灰尘
它们渐积渐高，已掩埋了王朝


李太白优美地一滑，让古今多少诗人
不敢再用一碗酒，浸泡月亮
这时间的药引，只需一滴
身染沉疴的江山，落下满天杏花雨


虞允文，一介书生瘦弱的肩上
扛着一面“抗”字大旗，只是
我们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影子
被从东到西的阳光，慢慢收拾干净


最显眼也历时最久的
当是一个“攻”字，常遇春一双大脚印
踩在石头上，与踩在历史中一样
让许多人夜半惊醒


我只是一个过客，像一阵风
最多探一探采石矶的高度
量一量江水的宽度，至于一树梅花上
刻着哪个字，我不敢仔细去辨认


         2017年9月18日


林散之先生


一幅散漫的草书
当有草木之心
无挂无碍，天地为尺


敢与诗仙为邻
想必是前生约定
你们，各执了一方山水


一座江上草堂
远不如几株硅化木
守住的时间长久，不朽


       2017年9月18日


谒李白墓


我应该是第二次来
青林山和青山河
见我如见老友


仔细想，第一次应该是梦中
那时，有满山杜鹃，有一羽飞鸟
在我头顶盘旋了许久


那时我背靠一块诗碑
用力地，用树枝在地上写下新的诗句
可被一阵风吹来的尘土，盖住


那些词语都有灵性
当我把它们供奉在灵魂的祭台上
它们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笑容


        2017年9月18日


两棵挨在一起的树


这两棵树，一棵
香樟，一棵桂花
它们没有血缘，甚至不是远亲
但它们紧紧地挨在一起


它们挨在一起
分享着每一天的阳光月色
有时是风霜雨雪
它们把星星作为下酒的花生或是黄豆
一直喝到时间举起了双手


心气相同
它们的叶子极其相似
这让它们有着相同的体温
保持着四季青绿
让一座城市，不死


两棵紧挨在一起的树
让我，时常想起
那些天各一方的兄弟和姐妹


      2017年9月18日


坐在雨山湖边，遥想李白


坐在雨山湖边，遥想李白
他当年看见的是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是采茶的村姑，一件蓝布花衣
挂在树枝上，上面落满了蝴蝶


他一定不知道，水还有另一种开放的形式
那些喷泉，灯光布置的彩虹
一定不是人间所有，他生在大唐的时候
这些词语还没有出生


坐在雨山湖边，遥想李白
我仿佛听见长江的波涛
看见那颗千古的月亮，撞击着江水
事实上，我的身边，是雨山湖，是一张翠绿的荷叶


但它们一定是相通的，它们不仅
通过雨山河沟通着血脉，一定
还有一条暗道，供历史与未来通行
就像我，通过一些坚硬的词语，听到诗仙的呼吸


坐在雨山湖边，遥想李白
忽然怀念起那些未被加工的山水


          2017年9月18日


在德化堂古床馆


热爱床
热爱床就是热爱生命
我们在一张床上出生
然后在一张床上死去
期间，或长或短
几十年的时间被安放在一张床上
疗生活的伤


也有人在一张床上
背对着背，各自心怀异梦
也有人在一张床上
揉碎了一床的月光
也有人在一张床上
留下誓言，一些不会发芽的种子
也有人以大地为床，白云为被
却怀想着天下


这些床
不同的质地显示着
自身的卑贱或者高贵
但那些床上的生命
最终都一样，化为了
一点磷火，或一杯尘土
在草木的根部，静听岁月的回响


      2017年9月18日


登太白楼


登上太白楼的时候
那颗唐朝的太阳
刚刚接近水面，他的灼热
几乎烧开了整条江水，热气蒸腾起来
模糊了远山，模糊了江上的渔船


但阳光的余晖，还在云层里
它将继续存在一段时间
尽管它与黑夜的搏斗失败了
可是天下万物，已经
储存了足够的温暖与光明


从江面吹来的风
适时地停在了楼上
这让那些低于太白楼的树木
有了片刻的宁静，宿鸟们
稳稳地收住了疲倦的翅膀


黑夜完全占领了大地
我必须从太白楼上下来
必须把我手上的这些星星
安置在一首诗里，我清楚地意识到
唯有阳光与星辰，才能共天地长久


            2017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