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鞭（外九首）
文/谢忠谋


草原上，一杆羊鞭从不闲着
把草赶上山坡，白羊赶上蓝天
月亮赶下河流

后来，草原被赶成荒漠    
牧羊人只好用羊鞭抽打自己
直至把自己抽成一阵秋风

新的村寨


一个老人被鞭炮抬上山岗
山上又多了
一双望向我的眼睛
一个由自己姓名命名的小房子

不同的姓氏，年龄，性格
组成一个
不断壮大的村寨
它们替活人守着，一个个
空巢


玉米地上的荒草

那些玉米地上的荒草
像懒汉的胡须，爬满一脸
几年前，荒草还没这么大胆
玉米一直把它们摁在脚下
 
整个下午，留守村庄的父亲
坐在矮墙上抽着旱烟
看着荒草继续疯长
似乎要从脸上往身子扩散
很快要把他包围
 
“种什么地啊”
父亲看了看爬满荒草的玉米地
又看了看夕阳
 
村庄将被坟头占领
 
每年总有好多人从村庄离开
从村庄搬到城镇
留下老屋和老人
留下几担粮食和荒芜的土地
偶尔也从村庄的上空
传来几阵鸟鸣
绿意满山似乎抵不过乌鸦的苍凉
 
只有到春节和清明
村庄才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和鞭炮的轰鸣
闻着多味的炊烟和年轻人的气息
一张张纸钱和一把把心香
把节日燃成经文
村庄才开始恢复往日的神采
 
随着老人和老屋一个个减少
搬出的子孙只有到西天
才肯落叶归根，亲吻故土
他们站着搬出，横着侵入
打着白旗占领一个个山头


打工之国
 
大舅爷有8个子女
二舅爷有6个子女
三舅爷有3个子女
一共是17个
在加上他们每人生2个子女
共计34个
正好分布在23个省
4个直辖市
2个特别行政区
5个自治区    打工
每年回家过年，吃团圆饭
似乎，这个大家庭就是一个
打工组成的小国家
 
 爷爷在阴间种出的庄稼
 
人，黄土地，老黄牛，麦穗
构成一幅金黄的秋收画卷
爷爷就在这样的场景中
种玉米，种小麦，也种红薯
耕耘一辈子，最后走不动了
把自己当成庄稼，种进了黄土
每年清明，爷爷的坟头
都会长出一棵玉米
原来这是爷爷在阴间
种出最茂盛的庄稼

白
 
刚过而立之年
白雪就开始在头顶安家
并有吞噬的趋势
我也想用黑来留住青春
可其拔节的声响日日不绝
黑始终压不住白
直至暮年
我仍用头顶白光，点着一盏青灯
 
垂钓

在郊外的清河
几条肥硕的鱼悄悄浮现河面上
雪白的鱼鳞闪着微光
几乎静止着，像天空落下的月亮
我轻轻抛下鱼钩
看着鱼儿很快消失水里
然而它们躲在一边
静观，就是不愿上钩
把我钓在河边，整整一天

一颗流星划过天空
 
今夜无眠   妻子携着儿子
踏着月光向我走来
悄悄靠在我身旁
一起仰望  星空
 
这个特别的夜里   不仅有人
还有山   有树   有小草
连吵闹的河流也安静下来
睁大着双眼
大地屏吸    偶有虫鸣


叫醒一场雪
 
大雪累了，躺在地上
温暖着一颗颗发芽的心
聆听万物迎春的心跳
 
别让雪睡得太久
别让万物错过与春约会
用美丽的诗行    
唤出金色的太阳
 
用满满的爱
编织着一曲生命的赞歌
唤醒一场雪

饮下故乡一枚明月

月十五，驱车一百多公里还乡
到七叔公家时，已近黄昏
秋风萧瑟，乌鸦在不远春树上悲鸣
还乡的车排成一个长龙
从广东、南宁、百色、县城陆续赶来

七叔公静躺在棺材中
接受各路亲戚朋友的祭奠
明月倒影在，我们喝酒的瓷碗里
我不能说，借助一个亲人的死
让我们饮下，故乡的一枚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