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气温继续下降
像在触探一池水的底线
尚未结冰 膝盖隐隐作痛
像个包裹 老腿不甘退后
但疼痛将更多欲望劝住

即便午后 阳光依旧迟缓
风铃子在冬青树上轻摇
你想要的及
已经得到的
都正在消逝 阳光金子般散落
你看 那些金色的银杏叶
是一艘艘正在驶入
暮色中的帆船

                12月7日

止水

多不容易
冬日池塘
寒风一遍遍吹过
像要把它掀开一层
像是要看看它柔软的
内心

薄云在高处
止住剩下的阳光
水鸟在塘边逗留
啄食往日的温暖

你仍要看到明亮
你仍要相信夜晚
层霜在玻璃上凝聚
开出大片晶莹的冰花

               12月8日


旧报纸

主人已经离开
它们被搁置在日子的一角
单薄 浮满尘埃
接着有的会被丢掉屋外
被一场大雪覆盖
更多的报纸
会等到一场大火或
一台冰凉机器的碾压

那么多文字在
一张纸上拥挤 冲撞 等待
像我们爱过的
旧花园 里面尚有
野菊 腊梅 狗尾草
它们仍有着自己的呼吸

               12月9日


扇棕

“安分有自在 静心得世界”
十二月 寒冷的中心
扇棕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依然举着一树绿色蕉扇

夏天过后
花朵是你们的 落叶是你们的
笑是你们
呻吟是你们

扇棕一再不得要领
冬天里的扇子 扇子下结网作梦
扇棕 自己是自己的目的

               12月10日


慵常

喜欢这样慵常的时候
下午的阳光从窗户外照
进来 照在洁白的墙壁上
照在书桌上的石头水草旁：
几把椅子
在面前空着 它们安静地
坐在自己营造的一座
池塘边 等待着
暮色将一切笼罩

                12月16日


节目


冬日 荒草边光秃的
树木 它们在野地多么安静
樟树有良善之心
冬青有容纳之度 而落光叶子
的银杏有遗世之美 这些已
足够我们用一生来反复排练
在寂静的荒野
枯黄的野菊
废弃的玉米秸 干枯的带刺的
荆棘 这些卑微细小的植物
它们报来的节目 需要我们
用剩下的时光去
认真对接

               12月17日

冻

十二月   天气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
气温终于低到洼地
——冰开始出现

无数把刀子(它们有冰的特性)
在林间行走
橡树最后一批叶子
簌簌落下   茫茫的空洞

我言语更少   对于尘世
每一句脱口而出的话   此时
都更易于留下一处
硬伤   寒风吹过来
有时在湖面
有时在内心

                 12月18日

归乡

多年后
回乡
走在崭新又荒芜的路上
忽然看见一个
似曾熟悉的身影
他已两鬓微霜
似儿时的一个玩伴
又不敢相认
我只好走在他身旁
轻轻唤声“虫子”
这瘦小老头蓦地
回身惊诧地看着我
叫了一声“毛孩”

这一声相唤
足有三十年的份量 一下子
被一双老手紧紧握住

               12月19日


阴影

一场打劫正在进行
那些光线恰好不在现场

其实 被自己遮蔽的部分
真实又虚无
像一个人的内心
有春天的蔷薇花开
有梦中危险的跌落

它有身体笨重的外形
它有灵魂轻盈的飞翔
它是真实的黑暗
它是虚幻的假相

               12用20日


冬至

“需要进入到更深的黑暗里去”

天气回暖 友人在
这一天互道祝福

此时 我在干枯的草地上
听风说话

今日起 黑夜变短
我们要在更短的时间
回到村庄
回到古老的井边 汲取一生中
被月光遗忘的水 浣衣除尘

在更深的黑暗里 睁开
你的左眼
——有黑夜漫漫的大雪 正匆匆
将来路掩埋

                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