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深刻影响了数代中国诗人,在中国现当代诗歌的发展进程中,我们都可以感到他或隐或显的“在场”。
叶芝
威廉·巴特勒·叶芝 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爱尔兰著名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20世纪初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因“其高度艺术化且洋溢着灵感的诗作表达了整个民族的灵魂”,1923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叶芝一生创作丰富,其诗吸收浪漫主义、唯美主义、神秘主义、象征主义和玄学诗的精华,几经变革,最终熔炼出独特的风格。艾略特曾誉之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英语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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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深刻影响了数代中国诗人,在中国现当代诗歌的发展进程中,我们都可以感到他或隐或显的“在场”。
叶芝对中国诗人产生实质性影响,要从穆旦那一代诗人说起。穆旦在上世纪40年代初创作的《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等饱含民族忧患并带有“复调”性质的诗篇,显然就受到叶芝的名诗《一九一六年复活节》的感召和影响。穆旦翻译叶芝的诗有《一九一六年复活节》和《驶向拜占廷》,其理解之深刻,译笔之精湛,今天读来仍令人叹服。可以说,这两首译作是穆旦一颗诗心和语言功力最深刻、优异的体现,是一个翻译家所能达到的至高境界。尤其是《一九一六年复活节》这首纪念碑式的力作,在一种巨大的悲悯中升华,有一种让人泪涌的悲剧性力量,也只有穆旦这样的译者,才可以担当起这样的翻译。
不仅如此,正是通过这样的翻译,穆旦再次“被点燃”,在沉默多年后,他再次把自己“嫁接到那棵伟大的生命之树上”。穆旦晚期《智慧之歌》中所包含的“叶芝式的诗思”,人们已有所了解;诗人自己在给杜运燮的信中也曾坦言他在《冬》一诗的每段后面是怎样采用了叶芝的“迭句”的写法,等等。但更重要的,他从叶芝那里学到的,不仅是把随时间而来的智慧与一种反讽的艺术结合在一起,同时也与一种悲剧的力量结合在一起。穆旦对叶芝的翻译及其在“文革”后期的创作,都体现了一个受难的中国诗人在那个年代所能达到的成熟。
卞之琳先生在其晚年对叶芝的名诗《长时间沉默以后》、《在学童中间》的翻译,也深深影响了数代中国诗人和读者:“身体的衰老是智慧,年纪轻轻,/我们当时相爱而实在无知”(《长时间沉默以后》),这样的译文,不仅令人喜爱,也体现了“译诗艺术的成年”。卞先生对《在学童中间》的翻译,则堪称大家手笔。“随音乐摇曳的身体啊……”叶芝以此来表达他对生命和艺术至高境界的向往,而卞先生自己,在译这首诗时,也趋向了这种译者与诗歌、舞者与舞蹈融为一体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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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这一代在“文革”之后考上大学的文学青年来说,袁可嘉等人主编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上、下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10月第一版)所产生的重要影响,怎么说也不过分。我是在上大三时第一次从那上面读到卞之琳译的瓦雷里,冯至译的里尔克,穆旦(查良铮)、赵萝蕤译的艾略特,袁可嘉译的叶芝的。最初的相遇往往最珍贵,我不仅从中经历了一场深刻的现代主义艺术洗礼,这些诗对于刚刚走上诗歌之路的我,无疑是一种照亮和提升——尤其是袁先生所译的叶芝,让我看到了那颗照耀我的星。
在袁先生所译的那一组叶芝诗中,有《茵纳斯弗利岛》、《当你老了》、《柯尔庄园的野天鹅》等七首。在这七首译作中,深深影响了我的是《当你老了》、《柯尔庄园的野天鹅》这两首。《当你老了》这首诗之所以对那时的我那样重要,是因为我一读到它就感到它已写出了我自己的一生!尤其是中间的两句:“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使我深受震动,仿佛就是在那一瞬,我被带向一个更崇高的生命境界,或者说,在这样的诗句中仿佛有某种痛苦而明亮的东西出现了,而它的出现提升了我,也照亮了我。
我想,这种痛苦而明亮的东西,可称之为“精神性”,它闪耀着精神的元素。正是这种痛苦使理想熠熠生辉,而这也正好应合了我们那一代人的某种内在精神诉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它像木刻一样富有质感,并显现出一种情感的深度。这些,对我以后的生活和写作都有着持久的影响。
如果说叶芝早期带有一种感伤、朦胧、幻想性的诗风,他后来的诗不仅闪现着“随时间而来的智慧”,也变得更坚实,更有艺术个性了。到了现代主义兴起的时候,叶芝说他在庞德的帮助下,“从现代的抽象回到明确而具体的所在”。袁译中这种历历在目的语言刻画,不仅使我们身临其境,也准确再现了叶芝中期的这种艺术转变和个性的加强。
我这里从翻译的角度谈到穆旦、卞之琳、袁可嘉等前辈诗人所译的叶芝,因为不经过他们那优异的翻译,叶芝就有可能被我们错过,就不可能对我们产生如此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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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叶芝对我来说,仍是一个难以穷尽的诗人。叶芝早期诗作带着十九世纪末朦胧唯美的浪漫情调,中后期的创作经由象征主义发展到现代主义,而又超越了现代主义,成为现代英语诗歌“无可置疑的大师”(艾略特语)。叶芝的诗之所以能够对后来的诗人们产生持久的影响,就在于他一方面坚持对一个永恒的世界的塑造,而又始终以现实和心灵的苦汁为营养。在他后来的诗中,他愈来愈多地涉及到人生的难题和矛盾,他所用的一些诗的意象和象征,也往往显示了人生的种种“对立项”。
甚至,他的肉体存在也一再成为他的主题,如《长时间沉默以后》这首诗,十分耐人寻味。在长久的沉默中诗人所经历的一切在对他讲话,而诗人也领悟了人生。他来到一个更智慧的境界,他可以笑看他的人生了(“我们当时相爱而实在无知”),因而诗中会出现“身体的衰老是智慧”这样的诗句。不过,一个人虽说是达到了智慧,但是他的身体却衰老了,这同时又是一件悲哀的事。而这就是“人生”!叶芝不仅在这首诗中,也在《驶向拜占庭》等诗中一再触及这种人生的矛盾和悖论。
这就是晚年的叶芝。他的诗的力量来自一种不懈地“为凤凰找寻栖所”的努力,同样也来自于一种人生矛盾的相互撕裂和冲撞。
王家新
王家新,诗人、诗论家,1957年生于湖北,1974年高中毕业后下放劳动,“文革”结束后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1992—1994年间在英国等国旅居,回国后任教于北京教育学院,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诗集《纪念》《游动悬崖》《王家新的诗》《未完成的诗》,诗论随笔集:《人与世界的相遇》《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没有英雄的诗》《坐矮板凳的天使》《取道斯德哥尔摩》《为凤凰找寻栖所:现代诗歌论集》,翻译集:《保罗·策兰诗文选》(合译)。王家新的诗歌创作和诗学随笔文字均受到广泛注重,被视为“朦胧诗”后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和当代最有影响的诗人评论家之一。作品被选入多种中国现当代诗选和中学、大学教材中,并被译成多种文字;曾多次应邀参加欧美和日本一些国家的国际诗歌节,并应邀在国外一些大学讲学、朗诵、作驻校诗人。2009年获首届“中国当代文学学院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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